罢,盛嘉彦直直的越过他向养心殿里走去。襄王挡着了他的道,盛嘉彦也没有避让,反而是襄王不得不往旁边退了两步。禁军纷纷让至两旁,垂首恭迎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入内。
谁主谁仆,一眼分明。
“对了——”盛嘉彦站在白玉台阶上,忽而停住脚步,他回身冷冷交待:“若还有人无传召想要强闯养心殿,当做谋逆之罪就地斩杀,不必再向上呈报了。”
禁军齐声应是,不敢有违。倒是襄王面色顿时不大好看。
盛嘉彦这分明是当众给他难堪!
饶是襄王再不甘心,盛嘉彦早已入了养心殿殿内,他在寒风中站了没多会,便自个儿转身走了。临走前他阴森森的望了殿内一眼,袖中握紧的拳头始终没有放开。
在养心殿内,层层皇帐垂绕,满满的药香萦绕鼻尖。
盛嘉彦见到了龙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老皇帝,还有他身边端坐着的皇后。
皇后今日着了正一品的百鸟朝凤袍,她以往信佛深居简出的时候,甚少穿出这件来。每每遇到大事才会穿出来,以示皇后威严与无法比拟的地位。
她头上是一鬓十二式国花牡丹。今日皇后的装扮,处处彰显身份,盛嘉彦看在眼里,默不作声的行了礼。
皇后那双精明的眼扫过盛嘉彦腰边挎着的长剑,向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吩咐道:“福全,你先退下。”
福全在一旁垂着首听闻此话,掀了掀眼皮看着盛嘉彦。
盛嘉彦微微颔首,他才应声告退。
皇后心惊,她知道盛嘉彦如今的势力渗透朝野内外,但竟连皇帝身边的一等内侍都是他的人了,自己是否还有胜算?
待室内只剩老皇帝与皇后还有盛嘉彦三人时,皇后似笑非笑开口:“记得你出生那日,国师夜观星象,你是帝星投胎,将来必要登基九鼎,权达下。我当时很恨,但我不是恨你的母亲,我只恨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儿子。兴许是我对你表现出的狂热,让皇上察觉到了不妥。他冷落你鞭笞你,营造出他并不在意你的假象,让众人对你的注意力转移。哈,不得不,帝王心术狠辣,他对亲生儿子那般残忍冷漠,我真真儿佩服他。”
“表面上对你的漠然,原来一直都在暗中培养你。我怎么没有想到,他那样心思深沉的人,会真的忘了国师的预言。我们都对你放松了警惕,才让你变成如今这样。时至今日,谁还敢与你争斗?怕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罢。你时候受苦的那些日子,我的二皇子刚刚早夭,我见你可怜,便时常让人替你送餐饭。哪里能想得到今日,竟不是我再去可怜你,而是该求着你施舍我,留我儿子一命呢?”
盛嘉彦听她尽数完,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慢慢走至桌边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盏茶,询问起了别的话:“太医父皇还有多久时日。”
“不出三日。”皇后紧紧盯着他,头上牡丹金簪泠泠互响:“嘉彦,你能不能……留品川一命。如果你惧怕我从中作梗,在皇帝大行之后,我会自请殉葬,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后顾之忧。品川性格敦厚,也绝不会是你的对手。只要我死了,你便不用担心了。他有的只是一个太子的头衔,心计手段,他也赢不过你,绝不会给你造成威胁。”
盛嘉彦修长的手指端送着茶盏送至唇边,想喝却又没有喝下去,他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我本就没打算要他的命。或者换句话,他的命对我来没有任何用处。只要我一声令下,鹿守郡的人就会传出太子起兵造反,想要他的命岂不是轻而易举?”
这话让皇后身形一震:“是你?”她颤抖着问:“鹿守郡的官员是听了你的命令扣押粮食,饿死数以万计的百姓?”
盛嘉彦没有话,算是默认了。
是了,她早该想到的。如果没有上头的指示,鹿守郡的那帮官员怎么敢抗旨不尊,甚至斩杀朝廷官员。原来这一切都是盛嘉彦在背后示意,可怜太子竟将令牌交由区区一个门客,让他带着自己的旨意去了鹿守郡。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背后牵丝引线!
皇后望着盛嘉彦,只觉面前的这位长身玉立的俊美公子,心思深沉的令人胆寒。仿佛他轻轻握紧拳头,便能碾碎下数人的生死。
“那可是无数的百姓,他们因为你的一句话无家可归易子而食,为了争抢粮食发生无数惨案,你不是一直刚直公正吗?这种事你也做的出?”皇后苦笑着问出。
盛嘉彦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端倪着手中的茶盏:“今我不做,明照样有人会去做。如果要下人安心,就要牺牲少数人,自古以来皆如此。”
他拿起茶盏走至皇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么多年了,您还想故技重施吗?”
语毕,盛嘉彦手腕微倾,碧绿色儿的茶水一柱流下浇在红毯上。
皇后一愣,随即一点点的笑出来,越笑越大声,神态似有些疯癫:“你果然记得,你果然什么都记得。难为你沉默了这么多年,原来一直都忍着。我当初的一念之差心软没有一起杀了你,竟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祸患,哈,哈哈——”她抬头:“你现在大权在握,想要处死我易如反掌。来,杀了我,替你的母妃报仇。”
盛嘉彦将茶盏丢掷一旁,茶盏落在光滑冰冷的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顺着趋势滚动了一圈,便叩在了地上。
“杀你还不至于,母妃轻信于人,才会受你毒害,算来也是她命数如此了。”
盛嘉彦扭首看了看外头的色,不欲再过多纠缠:“皇帝就算在三日内驾崩,也请您隐瞒到十日之后。没有我的命令,他驾崩的消息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否则盛品川一定会随皇帝殉葬,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皇后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冲花了她扑上去的胭脂水粉,只留下一张岁月割伤过的脸,她眼角的细纹再难以掩藏:“阎王要他三更死,你敢留他到五更?皇帝的龙体若不及时下葬,会对国运有很大的影响。你这么做是要折寿的!”
盛嘉彦走至门口,回头古怪的回了句:“阎王敢不敢,岂是你了算。”
罢,他转身离开。殿门在他身后‘吱呀’阖上。
皇后呆坐在龙榻边,听着殿内更漏一点一滴的声音出神。直到一只手轻轻盖上她的手背,她泪眼模糊的看过去,却只看到皇帝一张因为生病而瘦弱的脸。他脸颊深深凹陷,半睁着眼,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什么。
皇后贴耳去听,只听得老皇帝——
“成大事者,必先薄情寡义,他做的很对。这个江山,我可以放心交在他手中了。”
皇后闭上眼,眼泪顺着面颊落下。
“阿莹——”老皇帝缓缓叫着皇后的闺字:“你也放手,福全那我留了一个庄子的地契,等我大行之后,你就拿着和品川去隐姓埋名。庄子有人打理,够你们娘俩后半生了。”
皇后泣不成声,伏在老皇帝手边哀哀哭泣。老皇帝抬手抚在她的发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皇帝的手已经无力地垂下,皇后从哀哭变成压抑着的嚎啕大哭。
他们这一对相敬如宾彼此利用算计了一辈子的夫妻,终于在此时此刻放下所有前尘。随着老皇帝的驾崩离世,她此时也不是往常那个好强端庄的皇后,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普通女子罢了。
她身上的那件百鸟朝凤袍,还是当初老皇帝册立她为皇后时内务府特地为她缝制的。
集下巧匠所绣,只此一件,独一无二的凤袍。
第131章 鼎臣的失踪
夜深虫寂,疾风细雨的声音拍打在窗棂上。
盛嘉彦并没有直接回王府,反而是在养心殿旁边的建章宫住了下来。建章宫平时是老皇帝用来处理政务批改奏章的地方,如今老皇帝驾崩,他身边的第一大太监福全暂时跟在了盛嘉彦身边。
福全领着一名身着鹤服的大臣入内,随后悄悄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