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也可以,不过嘛,得答应给我铃铛,光影的铃铛。”
它有些郁郁,用柔软的爪子搭拢着脑袋道:“这个是复杂的事情,是光影自己复杂的事情,不关我的事情。”
猫咪抬起头,软黄的光泽笼罩在它细微的白毛上,像是圈了一层亮粉。它鼻尖朝天,鼻翼微微颤动,似乎在回忆什么。
“那天还有梅花的气息,是个温暖的天气呢。”它自顾自回忆着。
“和往常一样,这个深山里有许多来来往往,背着竹筐的旅客。在那些根木繁杂,植被缭乱的苍天大树底下,人显得异常渺小,微弱。”
它忽然停止了这样诗歌一般的字眼,自顾自裂开白森森的獠牙看我:“还很好吃哦!”
我把手砸在它头上,冷静道:“不要说奇怪的话!”
“嗷!!”它龇牙咧嘴扭过头,哼了一声继续说:“而这些人的背后,常常会有如影随形的追随者,我们称其为妖物,也就是想占据这肉身的可怕怪物。”
“光影,也是其中之一。那时候,他足足跟踪了一名年轻女孩三天了,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和往常不一样,他也不能够吃了她,也不能够占据她的身体。”
“但在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可能是阳光太强烈了,让他险些失去生命,毕竟光影只有光宴的时候才能化作一瞬的太阳,白天还是影子吧,接受阳光,真的是不要命。”
我喝了口酒,忽然觉得有些饿,端了碗煎蛋吃起来,继续听着下文。
不过这蛋烧除却葱的清香和碎香肠的鲜味,还真是咸得要命。
稻荷大人跑过来嗅嗅我的盘中餐,又叼了一小块咽下去,砸巴嘴继续道:“总之他变成了非常奇怪的样子,救活他以后,他也时不时在深山里经过,望着天,望着雨,望着神祠,望着祭拜的路人。”
“忽然有一天,他不远万里找到我,把铃铛保存在我这里,说是下一次复活不要再给他铃铛了,即使是失去记忆的他。你们也该知道,每次重生都会失去记忆,也许,是很珍贵的东西,所以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忘记了吧?”
是什么东西,宁愿带入死亡也不肯忘却。
我有些伤感,却无从发泄。
那些细腻繁杂的,爱慕之心。对自由与蓝天的,迷茫憧憬。
稻荷大人有些诡异得凑上猫脸,细细端详我,忽然问道:“你能体会到吧?有情感的人类,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会这样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寂寞,可能是因为恐惧,可能是因为渴望自由,也可能是因为爱。”
“啊呀,我不大懂,你们人类真是啰嗦的东西。”
我伸手替它抽掉了脖子上那艳红的绸带,哗啦一声,仿佛尚在茧中的幼小之物,用有力的羽翼挣破禁锢一般,幻化做漫天飘散的祥云,隐隐约约好一会儿,才出现一身白色毛皮的……猫?!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稻荷大人所谓封印的真身……还是猫?!
它趾高气昂道:“算你有眼光,吾辈这身白华毛,可是比一般黄绿蓝花的杂毛,高贵多了。”
我讪讪一笑:“不也还是猫吗?”
它不理会我的羞辱,用尾巴在空中勾出一个铃铛来交到我的手心上。
随后解释道:“毕竟,是光影的选择,如果你坚持,这就当是实现你的愿望,凡事还是让这一次的光影做决定吧。”
临走前,我吐槽稻荷大人:“说不准是你哪个手下给你套上的封印,毕竟,你就是只解不开项圈的猫。认命吧!”
稻荷大人,极其恼怒。
只有仅仅半个小时的时间了吧。我步伐显得异常浮躁,和木叶那种轻手轻脚踏在泥泞的石头路上不同,我是心急如焚,很害怕光影会出什么闪失。
木叶道:“说起来,稻荷大人就是由猫又演化而来的呢,类似‘猫的报恩’这类执念的妖物。”
我问:“算是神明吗?”
“不算,不过,也该算是美好的物了,让人心存希翼,对事物有所期待和憧憬的东西。”
两岸蝉鸣不断,身后的妖市却像是六月的浮火,仅仅一刹那,就消弭不见,好像是一场花事一般,繁华的外表,却寻不到踪迹。
两侧有不计其数的物,看不见它们的样子,却能听到那窃窃私语的声音,似乎是尽兴而归吧?
终于,不再寂寞了呢。
眼前,微弱的一点星火,是光影的样子。
气息孱弱,昏昏欲睡。
我将铃铛递给他,他一滞,指尖微微触碰到,却又收了回来。
他依旧笑的很温柔:“如果我还活着,那么是不是代表,我不会忘却了呢?”
他接过铃铛,大概是想通了应该活下去。
之后,就转身消失在微微亮起的夜空尽头。
风声中,仅仅留下一句:“是该,我替她活下去了吧?”
我似乎懂了什么,酸楚迅速蔓延上鼻尖,有种落泪的冲动。
那种,连死去也无法弥补的巨大哀痛。
那种,生无可恋的懊悔以及犹豫。
那种,即使想到世上还有个你,整颗心都会温暖安定的错觉。
那种,如果这个世界上失去了你,便会觉得无家可归的流浪感。
似乎就是,浩浩荡荡,千百年间,一直蔓延在人心头,萦绕在人心头的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