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雅间,陶嫤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几后面,指了指对面,“你坐下。”
周溥失笑,乖乖地在她对面坐下。
伙计问他们要什么茶,陶嫤哪有心思喝茶,随口点了一壶毛尖。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周溥上回给她写的药方,药方后面是一个日期。
明徽二十二年,六月初三。
问完发现他不会说话,这里也没有笔纸,陶嫤懊恼地皱了皱眉,“你等等。”正好伙计上来送茶,她递了一两银子过去,“你去帮我拿笔纸来,尽快!”
伙计收了钱,痛快地退下了。
门口正好有一家书铺,除却买笔纸的钱,他还能剩下不少零头。
伙计跑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将笔墨纸砚摆在桌上,“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陶嫤挥挥手,“没了,你下去吧。不叫你不许进来。”
他哎一声,走时顺道把门带上了。
陶嫤研好磨推到他跟前,严肃地看向他,“你为何会知道这个日子?周溥,不要敷衍我。”
周溥原本也没打算敷衍她,到了这个时候,再隐瞒下去没什么意思。
他提起宣笔,含笑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因为我记得这一天。”
她死的那天他在做什么?
陶嫤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灵堂地围满了人,他在哪里?
灵堂外面好像有一个人站了一天一夜,记忆太模糊,她根本不能确定是不是他。陶嫤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她十指纠结,几乎艰难地问:“你,你……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么?”
周溥颔首,低头又写:“你去找殷夫人了。”
陶嫤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她低头抹了抹,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心潮澎湃,又高兴又想哭。最后索性一边抹眼泪一边责骂:“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看我笑话!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早就知道了,为何要来陶府当大夫?”
情绪太激动,难免会语无伦次。到最后她连自己都不知道问了什么,偏偏他低着头耐心地全回答了。
周溥写字的样子很好看,安静柔和,窗外的一圈圈光晕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会发光似的。
陶嫤默默地看他写字,等他写完后推到跟前,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彼时我不能确定,唯有一步步试探你。直到回扬州的路上,我才敢确定,是以才留下那张药方。去陶府当大夫,只是为了答谢你上一世的恩情,希望有朝一日能治愈你的心疾。”
陶嫤的眼睛有点酸胀,她吸了吸鼻子,“我对你没什么恩情,你不用总想着还我。”
上辈子也是这样,他感谢她把他从泥潭里解救出来,对她一直很感激。可那对陶嫤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周溥不赞同地笑了笑,写下一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好吧,他既然想报恩就报吧,反正对她没什么坏处。陶嫤想通了,“你是何时重生的啊?”
周溥认真回想,写道:“你离开后第三年,我乘马车回扬州的路上遇到大雪封山,在山里足足困了十来日。”
也就是说,他是死在那里的?
陶嫤抬眸看去,大白天的讨论这些,总觉得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虽然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但到底死过一回,是以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笑。
他又写道:“我再醒来时,是在十岁那年,家中尚未出现变故。”
于是他凭借一己之力,劝阻父亲不要贪赃枉法,清廉面世。虽然当时被父亲痛打了一顿,但后来同行的官员都被抄家,而他家险险避过时,扬州知府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此后父亲对他言听计从,官场上走得很顺利。
陶嫤恍然大悟,“难怪我一开始便觉得不对劲。我本该在东市把你买回来的,可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非但如此,还精通医术。”
她双手托腮,灵动的大眼睛眨啊眨,头一天认识他似的。
周溥但笑不语。
她忽地想起昨天孙启嫣跟她说的,明知不可能,还是想问一问:“听说皇上从扬州带回来一个美人,你见过么?”
周溥顿了顿,许久才在纸上写:“见过,她是我二姐。”
陶嫤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行子许久,傻了一般。
周溥伸出手掌晃了晃。
她霍地抬头,难以置信地问:“她,她是你姐姐?”
如今那位昭仪正受宠,如果周溥同她是亲姐弟,这地位跟以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周溥颔首。
上一世周家没有嫁人的女眷都被送入掖庭,二姐周宁诗也不例外。不过她的运气比较好,她遇见了皇宫里最尊贵的男人,被他一眼看中,收入后宫,从一位微不足道的罪臣之女,一跃成为后宫昭仪,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大臣都纷纷谏言请皇上三思。
三思四思五思都思过了,皇上还是执意要封她为宁昭仪。
大臣的劝诫都没有用,事后得知周宁诗安安分分地伺候着皇上,并未整出什么幺蛾子,才渐渐放下心来。
这一世周宁诗没有入掖庭,但周溥还是想让二姐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