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兵武卒手里剩下不多的箭矢,这时候已不能随意消耗,也就看着乱民将山沟里的兵甲捡走,陈海心里想,乱民伏兵明明占据胜势,战后有的是机会清理战场,这时候却迫不及待的兵甲捡回,看来也是窘迫得很。
峙守石坡的道兵武卒,死伤也有近百人,但这时候也能看到道兵武卒的强悍来,只要能稳住阵脚,即便是乱民的伏兵精锐尽出,数波冲锋都没有将他们的防护阵冲溃,反而付出比他们惨重十数倍的伤亡。
乱民这时候也打疲了,在四周收整阵形,暂时看不到有再围攻上来的意图。
这也难怪,十数万乱民,即便大溃玉龙府地方兵甲后缴获一批兵甲,但能称得上精锐的不多,应该不会超过一万人。
无论是在双峰石寨内伏杀宗门道兵主力,还是围攻峙守石坡的防御阵,流民精锐的伤亡都极其惨重。
如果这伙流民不想将最后不多的精锐消耗掉,陈海心想他们还是极有杀出玉龙山的希望。
看清楚附近的形势,陈海神色振奋起来,听到幸存的十数内门弟子都聚在厉向海的身边,商议突围之策,绝大多数人竟然都主张避开从石峡原路突围,而是要分散进入地形崎岖的险岭,往北面突围……
陈海眉头微蹙,他此前也想过,不能轻易沿原路突围,但看到乱民伏兵也明显打疲了,他就改变了想法;而在兵尽粮绝之前,分散突围也绝非良策。
走最险僻的险道,道兵弟子里的近百重伤,是不是都要放弃掉?
“厉长老,姚兴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陈海手扶战戟撑着站起来,凑过去说道。
十数幸存的内门弟子眉头微皱,没想到陈海会凑过来插话,但也震惊他刚才所表现出来的彪悍武勇,心里即便不喜,这时候也没有人出声喝斥他不懂规矩。
“姚兴,你说。”厉向海坐在石地上,示意别人让开一条道,让陈海走到跟前去。
周钧、沈坤、葛同等人也走过去,他们不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还继续由这些内门弟子主导一切。
“我们应有机会沿原路杀出去,这也是我们最熟悉的突围方向……”陈海说道。
“沿原路突围?这些乱民即便都是猪脑子,也会沿石峡设下层层埋伏!”解文琢那一身华丽的锦袍,在混战中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露出里面的护身灵甲也黯淡无光。
解文琢乃解氏嫡子,原本就不喜欢陈海不懂规矩凑过来乱插嘴,没想到他所献之计,竟如此拙劣,忍不住冷声斥责起来。
陈海没看到白面书生路洪谦的身形,心想他或许在石寨里已经阵亡了,也不想与解文琢这些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起冲突,但此时就连周钧、沈坤、葛同等人都说不上话,他要不坚持己见,三四百人的性命,又不知道会被这些眼高于顶的内门弟子拖累成什么样子。
“乱民即使会在石峡层层设伏,我们也应从石峡突围!”陈海意志坚定地说道。
解文琢冷笑着就想让人将陈海赶出去;厉向海挥手制止解文琢,耐心的问陈海道:“你有什么理由能说来一听?”
他此时已知石坡二百道兵武卒,没有慌乱,能结阵守在这里,与他们杀出石寨的弟子汇合,就是陈海与葛同等人组织有力。
厉向海身为道院典兵长老,又是铁流大营的典兵校尉,有统兵的经验,知道内门弟子不会可靠,石寨遇袭的混乱已经证明了这一切,他更想听听陈海、沈坤这些武勇将卒的意见……
“乱民也打疲了,而且他们此战已获大胜,只要我们战意坚定,他们为何还要在我们身上,将不多的精锐都消耗掉?”陈海目光炯炯的看着厉向海苍白的脸,“而一旦分散突围出去,我们就确定能比那些熟悉地形的山民猎户跑得快?而我们整编走出玉龙山,与陈桥寨的玉龙府军汇合,此战还不能败得彻底……”
陈海相信他能说服厉向海。
此战已经是惨局,但厉向海最后要是能将三百多人带出玉龙山,与玉龙府地方武备汇合,至少还能算收拾残局有功,能稍稍弥补前过。
倘若分散突围,即便最终也能有两三百人逃出去,但那个局面绝对要难看得多,到时候厉向海作为唯一活下来的明窍境长老,只有大过,而无寸功。
而对深受重创、暂时无法再动真元的厉向海而言,携众突围,也绝对比分散突围要好得多;一旦分散突围,他就将成为乱民伏兵重点围杀的对象。
“你这算什么理由?”解文琢气不过被陈烈的废物外甥当面驳斥,喝斥道,其他内门弟子也明显流露出对陈海的不满。
陈海环顾左右,看得出这些个内门弟子还是不想带上伤病累赘,甚至只想借道兵弟子的掩护,然而在随行部曲的掩护下自行逃命,他这时候却站出来要制止他们的如意算盘,难怪会惹人不喜。
面对解文琢咄咄逼人的质问,他淡然回道:“我建议集中兵力,沿石峡突围,也是为解师兄你们着想。试问解师兄,真要分散突围,乱民伏兵中的精锐,他们是盯着我们这些普通的道兵弟子追杀不休,还是会盯住解师兄你们这样的大人物当成猎物追杀?”
陈海这么一说,大家都傻在那里了。
十数内门弟子,不仅在宗门地位要远高过道兵弟子,在宗阀世族也是嫡系子弟,他们向来自视甚高,也恰是如此,他们细想都觉得眼前这传说被姚氏驱逐的废物,说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他们可以果断放弃道兵弟子,甚至命令道兵弟子掩护他们撤入深山老林,但分散之后,乱民会首先追杀哪些人?
他们此前只想着要将累赘摆脱掉,能逃得更快,却没有想到一旦分散开,他们会成为乱民追杀的首要目标。
陈海将话点透,也不管解文琢这些眼高于顶的宗阀弟子高不高兴,朝厉向海行了一礼,便退回原地调息养伤。
陈海此行毕竟没有武职在身,原本都没有资格参加军议,厉向海这时候没有留他,而将周钧、葛同、沈坤等人留下来,商议接下来突围的部署细节。
第45章 部曲家将
陈海坐回原地,看到陈青目光愣怔的朝他看过来,还以为温室长大的她被这场血战吓傻了,不屑的呲牙笑了笑。
陈海此前将精气修炼得比常人凝炼数倍,却苦苦无法冲开气脉,以致身体被撑得臃肿不堪,人也显得笨拙,特别是脸,变得肥头大耳,完全看不出他此前清俊的模样。
而他这张肥脸上此时又被割破十几道血口子,左颊颧骨都狰狞露了出来,此时是结了血疤,笑起来也是有多丑陋就多丑陋、有多难看就多难看。
陈青原本是诧异陈海的表现,这时候看到他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似恶鬼,满脸厌恶的别过头去,但她这时候脏腑受创,也见识过陈海的脾气,也不会无故挑衅他就是了。
苏紫菱则一直避免与陈海眼神接触,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却有些女弟子,对骁勇善战的陈海颇感兴趣,但看到他这张狰狞的丑脸,就又有些犹豫。
钱文义此前就与赵山畏惧表公子的手段,但经历此战,才知道被他人视为废物的表公子,除了手腕过人外,也有常人难敌的血勇。
他内心也赞同陈海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厉向海会如何取舍,便抱着寒铁刀走过来,在陈海身边坐下来,压低声音问道:“厉长老会决定怎么走?”
“厉长老没有其他选择,”陈海忍着痛,换了一个舒服的姿态躺下来,压低声音跟钱文义交谈,说道,“只是此前没有谁站出来支持他,你看他现在不是将沈师兄他们留下来商议事情了……”
钱文义想想也是,压低声音说道:“照你的法子,我也觉得希望能更大些。”
陈海这时候看到曾贴身保护路洪谦安全的那名路族家将,正朝他这边看来,眼睛里似也流露出赞同之意。
诸多内门弟子随行的部曲家将中,以路洪谦与解文琢身边的两人修为最高,都有辟灵境后期的实力,陈海也对这两人的印象最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