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使君,以他的军功,若不是出身实在太低,早已经可以和各位互称同僚了。”
一时间,金殿上鸦雀无声。
就连早已知道她战功彪炳的崔浩等人,在听到这种“大数据”之后,都以复杂地眼神看向那位满脸不自在的年轻人。
是的,贺穆兰不自在极了。
她都没想过自己手中早已经满是鲜血,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她还未功臣,可万骨枯……
若是她的爸爸和哥哥知道了,一定会吓得半死吧。
贺穆兰的成绩太可怕,活生生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如今并不是“齐整人伦,分明姓族”的晋朝,升职全看出身也不尽然,拓跋焘一力要用他,又有贺赖一族保他,他也不算是普通寒门,勉强算得上鲜卑自己人,军中势力立刻一片缄默,就算是承认了她新的官职了。
而站在崔浩身后的狄叶飞,原本因为得封“高车虎贲右司马”的喜悦一下子被贺穆兰的功绩衬的连渣都没有了,在她这可怕的战功面前,军功只有可怜的五转的狄叶飞,只觉得脸上烧的可怕。
若说他的官职如今已经差不多追上贺穆兰了,可毫无疑问,抛去他高车使臣的身份,他是配不上如今的官职的。
有了宣读贺穆兰战功的那一场,整个接下来的封赏,许多人都魂游天际,像是梦游一般。
这时代的人心思比较单纯,比如独孤家的独孤诺、陇西李氏的子弟李清等人,纷纷在接受封赏时表示自己的功劳及不上自己得到的官职,希望皇帝能够降低他们的赏赐。
看的出来,贺穆兰已经刺激到这些年轻人了。
好在拓跋焘头脑还清楚,他知道自己为何要给这些高门这么高的将位和赏赐,一一驳回了这些毛头小子们冲动之下做出的举动。不过正因为他们的心性十分单纯,让拓跋焘心中有些触动,将他们的名字记了下来,准备将他们调入自己的宿卫军中任职。
能进宿卫军,才算是真正的天子近臣,一步登天,他们也可以说是沾了贺穆兰的光了。
封赏的朝会进行了近三个时辰,一直从破晓时分进行到正午左右。除了拓跋焘留下来留宴的大臣,大部分得到封赏的功臣们都要去库部,拿自己的恩旨去领回自己得到的奖赏。
一时间,前往库部的路上欢声笑语,有些大族子弟或者身份如长孙翰这样的,并不会亲自去库部领自己的东西,而是择日派遣家中的家人来领这些封赏。
有些府邸就在京中的,将恩书送到库部,也自然会有礼官把东西送到他们的宅邸之中。
贺穆兰原本不想自己去领赏赐的,如今她太扎眼,光出殿之时,就有许多人对她表示出了交好之意。
但她不像其他大臣,可以经常出入宫中,她不需要上朝,除了今天,也只有拓跋焘召她的时候才能入宫了。
而她如今确实要用钱,而且用的钱不少。
贺穆兰当上了虎贲左司马,等虎贲军的将士一到齐,她从此要在平城郊外的大营练兵,看样子并不是只住几个月时间,虎贲军如果要扩充,可能住几年十几年都有可能,那寻一个合适的宅子住就迫在眉睫。
此外,她当了虎贲左司马,虎贲军虽有皇帝的内库养着,但她要花费的一定也不少,加之她当了官,总要宴请同期得到封赏的同僚、部将,花费也不会少。
帮过她的贺赖家要准备礼物、崔浩那里也要准备赔礼的礼物。她明年要出使凉国,少不得要置办一些东西,再带几个会卢水胡话的随从,否则连卢水胡话都不会说。
这么算下来,她还真是个穷光蛋。
而且一直都没有脱贫。
狄叶飞和她想的大概差不多,所以两人出了殿以后一商量,一起去库部提取自己的封赏。
路上遇到了不少也要去库部的功臣,那些和崔浩一般地位的倒是一个也没看到,这么一算,就算贺穆兰一步登天了,还是挺d丝的。
有些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狭促的不免就开玩笑一般地笑话贺穆兰几句,例如“将军看样子和某一样是个穷鬼嘛”之类的话络绎不绝。
等和狄叶飞到了库部,贺穆兰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大魏的宫廷占地面积挺广,但宫室不多,大多是广场一般的空地和各种配殿。这库部在宫内一处巨大的广场之后,大概是为了方便搬运物品,四边都有人马通行的道路,一隅里还养着不少骡马,停着不少车。
而现在,整个库部的官吏大概全部都已经出来了,有些按照手中的记录把东西分好,有的则直接派人撞上骡马车辆,朝着宫门的方向运走,还有一些小吏扯着嗓子大喊着什么,整个场面嘈杂无比,人声鼎沸,而堆在空地之上的无数大箱子更是让人眼睛发直,恨不得翻开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贺穆兰身边的“穷鬼”们立刻欢呼了雀跃了起来,快步朝着库部发放奖赏的地方奔了过去,生怕去晚了还要排队。
毕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库部的官吏肯定是优先处理大官们的赏赐的。如今已经正午,肚子都饿的咕咕叫,早去早走,免得又饿又累。
一阵风般掠过贺穆兰身边的人群让她顿住了脚步,面带苦色地向着狄叶飞看去:“狄叶飞,这跟赶集都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改日再来?”
“我看着腿也有些发软……”狄叶飞被这阵仗也有些吓到:“可是我们下次怎么过来呢?”
两人站在那发起了愁。
他们现在虽然已经升了官,但走马上任才第一天,手底下军队还没有建起来,算是光杆司令。
这些官吏不一定给他们方便。
“花将军!狄将军!”一个长相英俊的小伙子在人堆里看到了贺穆兰,激动的跑上前来,啪的行了个鲜卑礼节,这才笑着说道:“我是……”
“独孤家的独孤诺,独孤唯的阿弟?”
贺穆兰看着这熟悉的面容,忍不住心中感慨。
这人十年后还来过花家求亲,如今却不过是个刚刚十九岁的少年。
嘴上连胡子都还是软毛呢。
这年轻人听到贺穆兰知道他的名字,顿时笑的咧开了嘴。他长得是典型鲜卑族人的样子,四方脸庞,仪表堂堂,是个阳光爽朗的汉子,可一笑起来的时候,竟有些傻气。
他大概知道自己笑起来犯傻,刚笑出来立刻抑制住笑意板起脸,一脸仰慕地对着贺穆兰说道:“花将军英勇过人,我早就钦佩不已,却一直无缘结交。您认识我,又能说出我兄长的名字,是不是和我兄长认识?”
贺穆兰点点头。
“我在鹰扬军中时,多蒙令兄照顾。”
“啊,那就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将军,肯定不好相处呢!”
独孤诺又傻笑了起来。
“花将军是来领赏赐的?来来来,跟我来,你要从那边走,可挤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