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贺穆兰发自内心的厌恶这个世道,觉得在这个落后的制度下,哪怕君主用铁蹄踏平了广袤的疆土,还是无法让已经吓破了胆的人走出高墙,挺着胸膛宣布自己是个“自由之人”,情愿自甘为奴,托庇于邬壁之下。
而那位叫做拓跋晃的储君,则是想着用最少的人手、用血脉相残的方法,得到所谓的“地盘”。
相比之下,拓跋焘这种直白地“我就是想要你的地你先做错事了所以我来拿了”的态度,让她容易接受一些。
可要论残忍,还真说不好哪一种更残忍。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贺穆兰从怔愣中回过神,郑重地向素和君道了谢。
素和君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看着案上的另外两张任书,拿起一张看了看。
只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神有些飘忽。
“哦,屯骑校尉王猛。这名字好熟悉啊……王猛……咦?是那个王猛?”
素和君顿了顿,抬头看她。
“是黑山大营右军中的那位王将军?他不是已经升做抚军了吗?”
“是,我根基浅薄,这点练兵的本事还是王将军教的。他在黑山大营十几年,对黑山的勇士都十分熟悉,他来练兵,最是合适,也能够帮我。”
贺穆兰心虚地揉了揉鼻子。
“就是有一点……”
“嗯?”
“也不知道王将军看中我哪一点,他家有个侄女儿,已经在我面前撮合过好几次了,还去我家中说过媒……”
“哈哈哈哈!陈节说军中大把将军想把女儿嫁给你,果然是不假!你这身份若是戳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家里砸了东西!”
素和君越想越好笑,像是疯子一般笑了起来。
“哈哈哈,那不是很好嘛……哈哈,你只要任书一至,为了他那侄女儿,他也会来平城上任的……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等过几年我再不成亲,还不知道朝中会有什么议论。”贺穆兰叹了口气,把素和君手中那张任书取回来,小心翼翼地卷好。
贺穆兰的一声叹息,让素和君成功的止住了笑意,也跟着面色沉重起来。
“你这身份……哎……算了,是我不该,提到这个话题。”
素和君感觉到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自己原本的好情绪也飞了个干净:“先别说这些,说些开心的。十天后窦太后要在梅园赏梅,陛下让你暗中照看下窦太后,窦太后那天还要带着几位正当嫁龄的宗室过去,宫外混乱,难保不会生出乱子。”
“我现在是男人的身份,合适吗?”
若她女人的身份已经暴露还好,现在她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公然跟在后宫女眷身边,传出去不大好听。
“所以你得以其他身份进去。”素和君狭促地说道:“喏,众家将军都想要嫁出女儿的花木兰,应该可以得到窦太后的一封帖子,至少尉迟将军他们不会反对。”
自从贺穆兰水涨船高当上了虎贲左司马,又得了来年出使凉国的差事,许多鲜卑人家也对贺穆兰产生了兴趣。
不过因为之前拓跋焘传出过想把公主嫁给他的传闻,这些鲜卑大族也都在观望。他们不见得会把家中贵女嫁给“花木兰”,但妾室生的女儿却还是大把的,拿来笼络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人还是可以。
“难道……”贺穆兰听着素和君的口气,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窦太后赏梅是假,其实那是用来相亲的?”
“相亲?这个词不错。嗯,其实赏梅是假,内中又有不少原因,说起来复杂,回头到了梅园,我再和你细说。”
“你也要去?”
贺穆兰上下扫了他一眼。
“你不会是偷会哪家女郎吧?”
“你这话真是……我好歹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前途无量,而且还未婚配,怎么就不能去梅园了?”
素和君没好气地斜视了贺穆兰一眼。
“你这个假男人去不了,我这个真男人难道就不能解决下我的婚姻大事?”
“真的假的……”
贺穆兰又露出古怪的表情。
“自然是真的。”素和君垮下肩膀,“我家阿爷阿母已经催了,这帖子是直接送到我手上的,我阿爷说我要不去相个女郎,就随便找个姑娘把我给嫁……不对,让我给娶了……”
这么一说,贺穆兰想想身边的男人,似乎都到了婚嫁的年纪。
鲜卑人早婚,十三四岁就有孩子都是正常,若是投身军中的男儿,大多也在十七八岁就已经成婚了。
可现在想想看,除了阿单志奇以外,从陈节到蛮古,再到狄叶飞、那罗浑,包括若干人、若干狼头、素和君,都是光棍。
“祝你好运……”
贺穆兰拍了拍这个毫无斗志的白鹭官一下。
“要有能帮上的,尽管开口。”
“你只要站我身边就行了……”
素和君突然特别正经的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
“像你这样的糙汉子,只要往我身边一站,人人都能看得出到底是谁英俊潇洒,又是谁风度翩翩,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