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珺骤然被人这么一抱,却是一愣。
她和小祯自幼亲昵,可自从懂事以来,却也没有过这么亲近的时候了。
还不等她说话——
便听到耳边传来王祯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与她说道:“阿姐,以后你不用那么辛苦,有我在,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和母亲。”
以前有阿姐替他保驾护航。
那么以后,就让他来做阿姐和母亲的天。
他会很快长大,会做得比谁都好,有他在,谁也不能欺负他的阿姐和母亲。
王珺耳听着这番话,心下无疑是震惊的。
她扭头看去,却只能瞧见半张带着少年稚气的面容,可就是这样一张少年般的面容,那双眼中却有着往日从来没有过的坚韧。
而她看着这样一幅面容,眼中也显露出了迷茫。
在她的认知里,自己的弟弟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她想得一直都是自己要保护好他和母亲,不能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弟弟也会长大,也会与她说出这样的话。
王珺也不知怎的,竟突然红了眼眶。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抱住了他,过了很久,才哽咽着声,答道:“好。”
……
而此时的东院,屋子里的丫鬟早已都被打发了出去。
王慎打帘进去的时候,能够看见崔柔坐在那铺着绣着仙鹤如意宝蓝色锦缎的软榻上,她虽然背着身,可半侧的面容可以瞧见一双微红的眼眶。
成婚这么多年,他还从来不曾见人红过眼,没想到头一回红眼,却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的心下也有些苦涩,等落下帘子,便轻轻喊了一声:“阿柔。”
崔柔早先便已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只是在听到这一声轻唤时,那撑在引枕上的手却是一顿,她不曾说话,甚至不曾回身,只依旧背着身坐着。
王慎看着她这幅模样,原本是想和以前一样,把手放在人的肩上,只是手指刚刚触碰到她的身子便察觉到她的身子紧绷。他伸出去的指尖一顿,到底还是收了回来,而后他坐到了软榻跟前摆着的圆墩上,望着她的身影,叹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怪我。”
崔柔闻言却是合了合眼。
她并没有回答这一句,只是过了很久才哑声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说起“当年”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嗓音带着无法掩饰的轻颤。
王慎耳听着这话,却有一瞬得犹豫。
当年的事,他先前已经同母亲说过,那个时候他虽然羞愧可到底也能说个清楚明白,可同样的话,要他同崔柔说,却变得有些难以启齿。可纵然再难开口,既然她问了,他也不愿欺瞒人……想到这,他是把当年的事浅略得与人说了一遭。
而后他是又把先前在正院,母亲说得安排,与人说了一通。
等到说完,他才望着崔柔的身影,哑着嗓音问道:“阿柔,我知道当年是我糊涂,可你……可不可以原谅我这一回?”
崔柔能听出他话中的祈求。
她没有说话,只是搭在那绣着金盏菊引枕上的手却轻轻收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转身朝王慎看去,她的面容仍旧是苍白的,只是没了原先的软弱,平静得与人说道:“既然母亲已有安排,我也就不再多言了,如今夜深了,明日爷还要上朝,且先歇息。”
说完这话,她看着王慎脸上似震惊又似欢喜的模样,却是别过了头,与人继续说道:“我已经把爷的衣裳放到西次间去了,这段日子,我身子不舒服便不伺候爷了。”
“阿柔……”
王慎神色一变,他还想再说话,却听到崔柔已朝外头喊了一声,没一会功夫,明和便打了帘子进来了。
明和看着屋中的景象也未曾说话,只是朝两人行了一礼。
而后见崔柔抬了手,便扶着人往里头走去。
崔柔走到王慎身边的时候,能够看到他脸上的痛苦,她脚下的步子有一瞬得凝滞,可也只是这一会功夫,她便又恢复如常,继续迈了步子朝里头走去。
等走到里间,明和扶着崔柔坐到了那拔步床上,眼看着人面上的神色,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唤她:“夫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崔柔的嗓音很平静,她抬着一双眼看着那早已经落下的紫檀色绣着仙鹤的布帘,想着如今还在外头的男人,却是过了有一会才又继续说道:“我知道此事过去这么多年,再计较也没什么意思。”
“二爷的性子我也是知道的,可是我可以原谅他,却无法做到真得一点芥蒂都没有。”
她是人,不是物件。
嫁给他二十多年,这些年,他们琴瑟和鸣、人人羡慕,却突然跑出来这么个人,闹出这么一段往事,她又怎么可能真得不在乎?
崔柔合了眼,就连搭在膝上的手也收了起来,耳听着明和的叹息,她却是又开了口:“夜里冷,你让人多替二爷准备一条被褥,没得他受了凉。”
等说完这话,听人应了声,她便再未开口。
……
翌日清晨,正院。
除了几个老少爷们上朝的上朝,上学的上学,其他王家的主子却是都在。
王家其实没有每日一定要请安的规定,也只是家中有大事的时候才会聚上一回,如今堂屋里头放了整整两排的椅子,而林雅也没有像昨儿个那样倚靠在庾老夫人身边,反而坐在最末的位置。
庾老夫人手里握着佛珠,一双阅尽世事的眼睛待把底下看了一通,才沉声道:“昨日的事,你们应该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今日让你们过来是嘱咐你们一句,这事你们就好生藏在自己的肚子里,再把自己的身边人打点好,倘若外头有人听到什么风声,你们也该知道我是什么手段。”
她这些年虽然早就不管事了,可余威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