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对面那人早就发现了她。
皇帝平日里从不肯乘坐御辇,今日不知怎么了,竟破了例。
他人在高高的銮驾上,看的高也看的远,早在仙草露头的时候,他已经瞧见了。
眼睁睁地看她心不在焉地,一步步靠近,简直像极了“狭路相逢”,又如同“自投罗网”。
赵踞凝视着眼前的人,心中却想起方才去冷宫时候,跟废后张氏见面的情形。
听说张氏的神智越来越糊涂了,但是赵踞一见到她,面前出现的,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母后”,有一双极为冷酷锐利的眼睛。
每次无意中撞见这双眼睛,都足以让当时还小的赵踞浑身发冷。
但是徐悯的眼神却恰恰相反,不管她看人的时候多冷漠,赵踞都能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份奇怪的安全感。
此刻再度相见,赵踞不知道废后还能不能认出自己是谁。
果然,废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突然站起身来,她走前几步,说道:“皇上,你终于来见臣妾了。”
赵踞一听就知道她把自己误认为先帝了。
废后有些深陷的眼睛里泛出了些许泪光:“皇上,臣妾、臣妾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
赵踞仔细打量着这张脸,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这张脸一度是他的噩梦,事实上,如果不是那个人……只怕这噩梦就成真了。
赵踞定了定神:“废后张氏,你仔细看看朕是谁?”
张氏愣了愣,认认真真看了赵踞半晌,突然倒退两步:“是你?雍王!”
赵踞淡淡道:“不错,是朕。”
张氏紧紧地盯着赵踞:“你、竟然是你!本宫……真的好恨!”
赵踞问道:“你恨什么?”
张氏咬牙道:“本宫恨当初受了徐悯的蛊惑,没有杀了你!”
赵踞一笑:“是吗,娘娘您也会被人蛊惑?”
“是啊,本宫也都不信竟会着了那贱人的道儿,”张氏仰头大笑,又厉声道:“本宫当初多次想要除掉你,那贱人却说操之过急的话会让皇帝不高兴,容易适得其反,啧啧,她找的理由可真多,有一次竟还说要替我的彤儿积德!后来本宫才明白,她不是在为彤儿积德,只是想要保全你而已!”
赵踞紧闭双唇,无声地咽下一口唾沫。
也许是因为提到了太子,张氏呆呆地看着赵踞,眼中却又极快地涌上泪来:“彤儿,彤儿你终于回来了?让母后好好地看看你……”她神志不清地,扑上来想抱住赵踞。
雪茶忙叫小太监上前拦住。
张氏却仍冲着赵踞叫道:“彤儿,彤儿你过来让母后看看……母后好想你!”
赵踞退后一步。
这里的躁动吸引了其他废妃们的注意力,其中一人跑上前,拉着雪茶道:“公公,小鹿呢?”
雪茶见她居然还记得仙草,便说:“你找她做什么?”
那废妃把手中拿着的笛子举起来,兴高采烈地说道:“我想听她吹曲子了,快让她再吹给我们听。”
雪茶猛然愣住:“你、你说什么?”
赵踞本已经走到冷宫门口,闻言慢慢回过头来。
第37章
徐悯会唱曲,会吹笛,还会弹琴。
赵踞没听过她唱,也没见过她弹,唯有笛音是听过两回的。
有一次是在初春夜晚,经过紫麟宫的时候,听到里头有曲声萦绕,大胆跑到宫门口看了眼。
却见在紫麟宫正殿前那一棵偌大的杏花树下,坐着一道身着素色衣裳的身影,她眉眼低垂,长发如瀑。
月华浅淡,照在花影之上,竟是花面相交融,随着那阵阵悠扬的曲声,叫人疑心是误入了广寒天宫。
除了徐悯身边蹲着的并不是一只玲珑可爱的玉兔,而是一头肥硕凶悍的小鹿。
那一刻,赵踞突然想起自己先前读过的一首词: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他记得那曲子,甚至后来一连数日都在心中萦绕不退,梦中都隐隐地有那清亮的笛音旋绕,似从天上而来,可以荡涤世间所有的烦愁。
赵踞曾听人说起过,先帝赞扬徐悯“蕙质兰心”,他一直无法想象是怎么个蕙质兰心法儿,但是只凭这一曲笛音,已经是强似解语花了,还更要什么其他蕙啊兰的。
此刻,人在銮舆上的皇帝居高临下斜睨着前方的仙草,忽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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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中。
赵踞捏着那小玉狮子,瞥着面前的仙草道:“看样子宝琳宫里闲得很,由得你野狗似的满宫里乱窜。”
仙草心中暗骂了声小狗崽子,面上却毕恭毕敬的:“回皇上,是、是罗婕妤先前忘了手帕,奴婢回去取的。”
赵踞道:“你身边的人都死绝了,不指使她们,反而是你多走一趟?”
仙草咳嗽了声:“奴婢因为近来吃胖了些,所以有意走走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