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目光盯着近在咫尺的那盏蚕丝宫灯,皇帝突然发现灯罩上绘着的居然是一丛芭蕉,芭蕉底下若隐若现,却是一头幼细的梅花鹿,正微微垂着头似乎在找吃的,露出两个峥嵘小角,这幅姿态,倒有点像是方才立在自己身畔的那人的模样。
皇帝看了半晌,无奈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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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草才回房中,雪茶便引着太医来了。
太医仔仔细细给仙草看了一遍后,也说并没有伤及骨头,为了保险起见,到底又开了一幅内服的药,又拿了两瓶消肿化瘀的。
太医去后,雪茶吩咐小太监去煎药,又拿了一碗银丝面来给仙草。
仙草这才记起自己中午跟晚间都没有吃饭,若是平时,一定都饿晕了,可是今日竟然丝毫不饿。
甚至连香喷喷的面放在眼前,她都毫无食欲。
雪茶逼着她吃了两口,又道:“你待会儿还要喝药,不吃饭,那药怎会起效?”
仙草勉强吃了半碗就罢了。雪茶叫人收拾了去,打量着她的脸色,忖度了片刻,便道:“你……知道紫芝跟那宝琳宫的宁儿一块儿给收押了吗?”
仙草道:“知道。”
雪茶叹气:“这紫芝也是个倒霉蛋,本以为出了尚衣局去宝琳宫,无波无澜的总要享点福了,没想到偏偏淑妃出了事……如今又半死不活地给关押起来了。”
仙草敛神道:“等昭仪的事情查明白了,应该不至于为难她们。”
“谁知道呢,”雪茶嘀咕,“如今看皇上的反应还算平和,就怕是如同当年紫麟宫一样……那就不仅仅是一个紫芝跟宁儿了。”
雪茶说完后,又看仙草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皇上真的不饶紫芝,咱们怎么办?”
仙草一怔。
雪茶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着紫芝是徐太妃娘娘的旧人,又是才给调去了宝琳宫不多久的,事发的时候她也不在娘娘身边,这岂不是平白的飞来横祸吗?”
仙草道:“你是想向皇上求情?”
雪茶忙点头:“你觉着怎么样?能不能?”
仙草想了片刻,道:“你别急,照我看皇上心里也该是有数的,一时半会不至于对她们怎么样,你若贸然提起来,反而不好。”
雪茶本就想问她的主意,听仙草这么说,才道:“那好,咱们就再等等。”
仙草见他松了口气的模样,心中转念:“是不是紫芝……传了消息让你给她求情的?”
“这倒没有。”雪茶否认,“是我自个儿挂念着罢了。”
等送走了雪茶,喝了汤药,仙草躺回了床上,把今日的种种经过在心中想了一遍。
本来不肯回想罗红药的面容,但总是避不过,她温柔的笑脸就如同初春的阳光,温柔而抚慰,也令她加倍的痛苦。
在这种痛苦的驱动下,熬了半宿,竟也毫无睡意。
眼见更鼓将到子时,仙草终于翻身下地,穿了鞋子往宫外走去。
上弦月如钩,在宫殿的顶上明晃晃地悬着。
虽然是夏夜,但此刻穿过宫苑的风却依稀透出了几分冷飒。
仙草往皇帝的寝殿看了眼,依旧的灯火通明,心想皇帝必然还在伏案奋笔疾书,她悄悄地出了乾清宫,宫门口的小太监见是她,也并未拦阻。
仙草本来想去宝琳宫的,但是走到半道却改了主意。
她转去关押犯人的内务司,门口的守卫当然认得是仙草,因为她在乾清宫当差,身份不同先前,所以只客气地说因为时间晚了,叫她明日再来。
仙草缠了半晌,对方只不肯通融。
无奈之下她只得先行转回,心中筹谋着明日再做打算。
宝琳宫的宫门口上悬着白幡素札,随风飘荡,打老远就看的分明,像是一种残忍的提醒。
正殿内则陈列着罗红药的棺椁。
仙草来到的时候,殿内的小太监宫女们身着素服,劳累了一天,此刻累困交加,纷纷地正低着头打瞌睡,一时没有发现她进门了。
只有门口的一个小太监看见,忙要行礼,却给仙草挥手制止,叫他自退了。
仙草到了内殿,先往铜盆里加了些纸钱。
铜钱沾火,飘然飞舞,化作一团火光,像是流星闪烁于天际,瞬间又化作灰烬。
仙草烧了纸,又起身道桌前拿了金剪刀去剪烛心,添香油。
她有条不紊地做了这些,才要再加一炷香,耳畔突然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仙草只当是宫人有事,不料才将香火插好,又听外间沉声喝道:“都退下。”
竟似是雪茶的声音。
仙草一惊之下,依稀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顾不得躲闪,忙就地蹲了下去,同时小步挪到旁边垂落的幔帐底下,猫腰钻入。
刹那间,有道轩昂挺拔的影子出现在殿门口。
而殿内的众人也给惊醒,在雪茶的呵斥下,纷纷退到了殿外。
仙草惊魂未定,从幔帐里偷眼往外。
明亮的灯影下映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皇帝身着素服,盯着正中间陈放的棺椁,缓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