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洛尘脚步止住,骤然转身看他。
“看在我们曾在战场共事的情分上,救救我的儿吧!他年轻气盛,无意冒犯圣旨!可我就剩这么一个儿了!”
话到喉中,严仲宽已是老泪纵横。
夜洛尘眉间深深一拧,亦是不忍看他如此悲伤下去,于是轻轻点头,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本王会尽力。”
那严仲宽终是欣慰的目送他们离开,风千雪亦是不忍,在马车离开前又将窗帘撩了起来往严府望去。只见扬扬白纸不时的在严仲宽身边随风扫过,偶有一张触到他的发上,竟一时难以辨清,哪些是发色,哪些是纸色。
她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几日不见,那严仲宽已是满头银发,瞬间比之前苍老许多。
如果,当初严柳烟并未许配皇家,没有与二皇子产生婚约,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或许,严仲宽早就担心会有这个结果,所以当时才会弄了比武招亲,急急的想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予他人,这样严柳烟也就不会成为朝廷中势力斗争的牺牲品。只可惜,她最先看中的人,偏偏是南若寒。
南若寒本性就不喜受约束,也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对严柳烟一见倾心,否则,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一切,皆是冥冥中天注定,谁也改变不了……
默默叹了口气,风千雪终是放下窗帘,摇了摇头。
回到王府,风千雪很快将那掉得只剩一半的面皮撕下,洗干净脸,终于缓缓的舒一口气。
房内,小千像是等候了许久,见她回来,“啪啪”的扇着翅膀,歪着头,“咕咕”的叫了几声。风千雪朝它看去,上前逗弄了下,便让小翠送来谷米,放在手中让它进食。
那小千开心极了,伸头毫不犹豫的啄了起来。
风千雪喂了一阵,便将谷米倒在桌上,起身将她从那丫鬟身体内取出的东西拿出细看。
她特意打开了窗,让暖暖的阳光射入屋内,再掏出一双新的手套戴在手上。
垂首,银碗中那一团深紫色的坏肉,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变得坚硬,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切下的,连带最外一层的皮肤也一道取了下来。
乍一眼,那东西真的有些恶心难忍,但比起活生生死在面前的人来说,她还是比较能忍受这样的一小块物体。
此时的阳光正晒得猛烈,仿佛昨夜未曾下过一阵暴雨,地面在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干了。
她将那东西晾在光下,蓦地,一道刺眼的反光直直射入她的视线。再仔细看,那竟是一根插在肉上的细针,用银夹捻转外抽,慢慢的,那细针终是全部剥离坏肉,足足有一拇指的长度。
它几乎是全部镶在了肉里!
而且它的色泽,并不是想象中的银白色,而是深深暗暗的红色,怪不得在外面怎么也看不出它。
这就是“一鸠红”?
她拿起长针在光下照着,它折射的光带着少许艳艳的红色,只稍看一眼,便觉得剧毒无比。
真没想到,她还有机会取到这杖毒针。
而她被这毒针伤过,居然还有命活到现在,不得不说自己真的很幸运。
她又想到了南若寒,曾经,她还没觉得自己欠他太多,可这一次,是真正欠了他的。如果不是他发现及时,她早就成了冰室里的另一躺尸。
于是她心中默默发誓,势必要把这“一鸠红”的解药研制出来!
“咚咚”的敲门声突然打破了室内的沉静,风千雪转过头,发现是夜洛尘站在门外。
门其实一直没关,他自然也是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长针,俊眉一凝,带着疑问看她。
“这就是‘一鸠红’?”她将长针朝他递去。
夜洛尘望了一眼,点头,“正是。”
她神色凝重,将长针收好。
“圣上派人传了信来,一会就会有人前来接你入宫。千雪,你累吗?如果累,我传书过去让圣上将这事缓上一缓。”
风千雪想不到轩澈帝的消息会这么灵通,她前脚刚从严将军府内出来,后脚宫内就要派人接她回去禀报了。可她还是摇了摇头:“没事,我一会就和他们入宫。”
“可是……”夜洛尘心中总是不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朝廷不想和邪教发生纠葛,所以曾一度想将此案压制下去。但无奈严将军在军队中德高望重,圣上此时还是不得不依附于他,于是仍然不敢过于怠慢。而新任的征北将军,亦是统帅了一方兵力,如果圣上不给严家一个完整的交代,恐日后朝廷生变的时候,没有严家支持,便会失去后盾。”就算没人和她分析过这些,这段日子以来,她能看得到的,亦是看得懂了。
“没错,圣上无法完全割舍严家,严仲宽毕竟也是两朝元老了,他的心绝对是效忠帝王的,这一点,和他的儿子严逸承截然不同。严逸承效忠的是祖国,敬重的是父亲,什么人做皇帝,对他来讲,并不重要。所以要继续依附严家,只要讨好严仲宽就够了。”
风千雪又听明白了,“那之前严将军求你挽救他的儿子,其实是多余的?”
“是的,圣上根本不可能会处置严逸承。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果然,要说表面功夫,没有人做得胜过帝王。
风千雪叹了口气,又坐到铜镜前,准备重新易容。夜洛尘走了出去,回到厅堂静静等待。
那送信来的宫人依然微笑的站在那里,见到他后,作了一揖。
“王爷,那无名姑娘,可是准备好了?”
他淡淡的点了点头,并不喜出声回答。
“那太好了,我想这马车也要到了。不如奴家去外面等候,马车一到,奴家便进来通知你们。”
夜洛尘又点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不知为何,心中不好的预感愈见强烈。
不一会,重新易容完毕的风千雪从屋里走了出来。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一套新的衣裙。上身是淡黄的菊纹上杉,下身是同色的百褶如意月裙,依然是用软纱遮面,只不过在耳鬓处多留出了两束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