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过回廊,经过内屋的槛窗外,便听见安哥儿哈哈大笑的声音。
这小子,是越大越招人稀罕。
高煦薄唇带笑,正要紧走两步进门哄儿子时,身后却有人急急赶上。
原来,是前殿遣人进来禀报,说是靖北侯世子求见。
纪明铮?
高煦挑眉,心念一转,就将对方的来意揣度到了几分。
不过既然如此,陪伴妻儿只能先缓一缓了,他吩咐不要打搅太子妃,便重新折返前殿。
“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高煦却不会主动挑明,他待妻兄态度和熙,对方见礼后,就直接赐了座。
纪明铮恭敬谢恩后,落座在主位右下首,他对上面拱了拱手,道:“末将此来,有一事相求,还望殿下成全。”
他要说的,正是靖北侯府的事。
既然,他决意不将父祖用生命挣下的基业拱手让人,自那日从靖北侯府离去后,他便开思索一个最合适的对策。
先说说眼前状况。
其实,数次传回重要情报协助我军大胜,最后又生擒了鞑靼可汗,这数桩大功,立即足够纪明铮另外封爵了。
而且,他还是名正言顺的靖北侯世子,纪宗贤一家即便有些拙劣手段,恐怕也不能伤他分毫,等二叔百年之后,这祖传爵位同样会由他承袭。
届时,即便他膝下有两子,也能各有各的爵位承袭。
这样乍一听,挺不错的,正常情况纪宗贤总不能活过他吧。
但细想下来,问题却很大。
以纪宗贤一家子的作死能力,纪明铮实在很怀疑,数十年后,这个爵位还在吗?
恐怕被夺爵抄家的可能性更大吧。
他的祖父,他的父亲母亲,牌位还供在靖北侯府中,纪明铮无法眼睁睁看着它败落。
“末将阴差阳错潜伏鞑靼,并在机缘巧合,得以立下微末功劳。”
纪明铮起立,拱手并单膝下跪,端端正正行了大礼,垂首恳切道:“为国尽忠,本末将之责,若有封赏,当面北叩谢皇恩。”
“赏罚之事,原非末将可询,只是如今末将家中诸事繁杂,不得已之下,只能面陈殿下。”
没错,纪明铮今日前来,就是求一求他具体的封赏,与另外封爵相比,他更希望能立即承袭靖北侯府的爵位。
若是正常情况,他不会提出这种无理要求。毕竟他叔父已经袭爵数年了,总不能他一回来,就要把叔父撸下去,换自己上啊。
爵位承袭不是儿戏,没有无缘无故替换的道理。
这不是因为机缘巧合吗?
纪明铮回来之前,靖北侯府不是犯了事吗?纪宗贤差点与鞑靼暗牒结成亲家了。
古代社会讲究株连,不过好在这事儿到底没成,这罪名说大可以很大,说小也就可以很小,端看上位者的决断。
手紧一点,可以直接撸爵抄家;手松松,也可以呵斥一顿,罚点岁俸了事。
本来以纪宗贤这形象,此事不大乐观,但现在不是世子立下大功回来了吗?
看在世子的面子上,这事儿必会被轻轻放过的。
纪明铮就是想在这点上做文章。
历朝历代,总有在皇帝心中得分不低的功勋府邸。若是承爵子嗣无能,犯了大错误,皇帝顾念香火情不愿夺爵,而偏他又很看那个犯错者不顺眼。
这种情况下,皇帝总会下旨卸了那人爵位,而令另一个最有资格的人承爵,一般人选会是该族嫡出子孙。
现在靖北侯府这事儿,完全符合上述条件,可以按照这个流程操作。纪明铮也愿意舍弃另外封爵,只求承袭祖传功勋。
这是最好的机会,一劳永逸,要比以后施展阴谋阳谋利索太多了。
当然,不要忘记有一点前提,这必须得皇帝乐意。
皇帝乐不乐意纪明铮不知道,他也没打算上折子,现在军政大权都在皇太子手里,他又与东宫亲厚,想清楚后,就直接来求了。
当然,他是很有清楚,君是君,臣是臣,无论条件多么符合,你有想法就是有逾越之嫌。
纪明铮不是要求,他是请求,姿态摆得极低,一字一句十分诚恳,末了重重磕了个头,求皇太子殿下见谅,他实无法看着父祖用命换来的功勋,随时有倾覆危险。
“纪卿且起。”
高煦本极赞赏纪明铮,又因妻儿之故,多添了亲厚,他不待对方再施大礼,就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前两任靖北侯赤胆忠心,保家卫国立下赫赫大功,靖北侯门楣蒙尘,见者痛心。”
这是实话,当初若非再无旁人,恐怕纪宗贤超品候也坐不了那么久。
且对于高煦而言,还添了一层,靖北侯屡屡捅篓子,让他妻儿蒙羞,他是极不悦的。
若是从前,或许他权衡之后,还是会忍耐下来的,不过现在纪明铮回来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