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续略落后两步,走在梁珩后面。
梁珩一路都在想事情,没有说话。
梁珩还没有上京到任前,上至二品宰相,下至九流小吏,都已经听过梁珩的名字了。
一是梁珩刚到江宁赴任,就捅破了天,朝中十余员官员,间接因为梁珩而落马。二是梁珩发现天黍的事,让他名震朝野。三是御史大夫徐恪,竟然会开口向皇上要人。
段续一直对梁珩很好奇,可梁珩上任之后,并没有做出什么刺头事情。他听说当时三省的尚书还曾为梁珩去哪省而特意在政事堂讨论过,当然都不是要人的,都想将这个刺头踢出去。
所以梁珩一到任,表面上没人关注他,但其实众人都憋了一口气,想看看这梁珩进京后,到底能翻出多大浪花。
段续看着信步走在前面的梁珩,他很年轻,这毋庸置疑,他甚至是从五品的高官里最年轻的了。
这次江淮出行,皇上让年轻的,在御史台里毫无资历的梁珩领头,其实很多御史是不满的。在朝堂上,只有两样东西能让人信服,一是资历,二是背景。这两样,梁珩都没有。
段续心情复杂,他在梁珩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满腔热血,他也曾梦想自己有朝一日成为手握大权的重臣,进而成为名垂青史的名臣。然而熬了这么些年,他依然只是小小的八品监察御史。他和梁珩到底差在哪呢?运气吗?
两人出了城,回到码头,船上的御史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梁珩他们这一去,至少两个时辰了。
可谁都没有京城去找两人,只想着回京就参上梁珩一本。
然而梁珩再一次做出了让他们几欲暴跳的决定来。梁珩竟然想要重回庐州查验粮仓!
这下没有御史沉得住气了,这梁珩是仗着自己是主巡官就胡乱下令吧。眼看这四州好不容易才查完,就能回京述职了,这梁珩非得因为自己心存怀疑就想耽误皇上和大家的时间,又跑一趟庐州?
“梁大人,这庐州我们都是一个窖一个窖的查过的,肯定不会有问题了。这一来一回又是两三天时间,我们倒是无碍,只是皇上,怕是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了。一旦皇上怪罪拖延之罪,这责任梁大人能负吗?”
梁珩看向说话的御史,不急不缓地将刚刚城里发生的事情说了。
众御史大惊,转向一旁的段续,“段大人,梁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段续闻言不禁皱眉,这些御史真的太不将梁侍御史看在眼里了,当着他的面就怀疑他说谎。
段续道:“诸位大人不相信,现在船也还在耀州码头上,进城也不费功夫,诸位大人何不自己进城去粮仓看看,亲眼看到那些被挖空的粮仓,岂不比我们口述更能让诸位大人相信?”
段续这话说的没什么情绪,但众人还是从里面听出了警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问话不合适。当下都有些讪讪,虽然众人都不是很信服梁珩,但表面上,一直都没有什么不敬的。
船帆扬起,往庐州方向去了。
谭怀义也万没想到众御史会杀一杆回马枪,半点准备没有,庐州还了粮后,半空的粮窖就暴露在众御史面前。
一行人很快回了京。
......
齐策想过粮仓可能会亏空一些,但应该也只是这一季度的,因为粮库,每年都会有御史巡查,往年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梁珩一众御史跪在御案下,紧紧盯着地板上的纹路,大气都不敢喘。这事,御史台的责任,定跑不了了。
他们以为齐策会勃然大怒,可等了良久,都没有听到齐策的怒吼。
齐策貌似平静地看着奏折,捏纸的手背上,却已是青筋暴起。
齐策不明白这些官员到底是怎么了,他看着像是性情和善的君王吗?
这一次,依然是徐恪奉命出巡江淮,这一次不是去将人绑了送进京城复审,齐策赋予了徐恪就地处决的权力,一旦查出与此案有牵连的官吏,不论官职大小,一律处决。
这是齐策上位一来,第一次大开杀戒。
以往齐策表现出的,真的像是一个温顺的郡王,上一次江淮事件,被斩头的寥寥几人,其余都是革职或是流放。
这一次,官员们,终于见识了什么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这次,四州不止是现任的官吏,还包括前面的官吏,甚至追溯了好几仁。江淮的官吏,被查处的,都就地处决,而被查出的往届官吏,已经调遣至全国各地,或者是已经擢升至京城,成为了手握重权的京官的,都没有一个逃过。
被斩头者,上千数。
梁珩这一次出巡,快一月,才终于回了家。
和畅长大了不少,每天都缠在沈蓁蓁问爹什么时候回来。可当梁珩真的回来了,和畅一下就躲在了沈蓁蓁背后,似乎不认识爹了一般。
风尘仆仆的梁珩,只轻轻抱了抱妻子。
“蓁儿,你辛苦了。”梁珩低头看了看长大不少的儿子,对沈蓁蓁道。
沈蓁蓁看着明显消瘦不少的梁珩,满心心疼,忙吩咐下人烧水,准备梁珩沐浴。
梁珩回家总是会先换衣裳,才抱妻儿。
梁珩换了外衣,将沈蓁蓁背后的儿子拉到近前,“畅儿不认识爹了?”
和畅嘟着嘴,摇摇头。
“爹,你怎么去那么久不回来,娘好想你。”
梁珩一把抱起儿子,笑道:“娘想爹,畅儿就不想爹了吗?”
和畅扁着嘴不说话,爹常教导他男子汉大丈夫,后面还说了什么他忘了,总之不能将想不想的挂在嘴上。
梁珩见儿子不说话了,以为儿子不高兴了。不由愧疚,这一行,忙得连给儿子买点小玩意都没想起来。
和畅又重了不少,以前做的小衣裳都不合身了。头顶扎了一根小辫子,正别着一朵明红色的花。
梁珩看着那朵花,正准备询问,就见沈蓁蓁朝他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