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控制屡次泛滥的槐河,领导人下令在这片地界上连续修建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水库,这十几个水库被槐河连成了一串。
石滩水库在上游,她垮掉之后洪水顺流而下,冲垮了下游的几座水库,狂暴的洪水又冲垮了槐河的小邻居丰河的大堤。
于是情况一发不可收拾,在短短数小时之内槐河丰河沿岸大大小小五十多座水库全部溃坝垮塌。
水火最是无情!
这场洪水导致了千万人受灾,十数万人口死亡,上百万人被传染了疫病。
王国栋知道,如果自己跑去找领导人明明白白地直言相告自己的经历,动用国家机器,或许能最大程度地规避这场灾难带来的损失。
但是他自己呢?以他普通老百姓的思维,他也能猜测到自己如果一旦吐露实情,必定会被研究,哪怕不死,他肯定也无法再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他不想!他不愿!他也不敢!
“别怪我,我只能做到这样了。”王国栋盯着天上刺眼的日头喃喃自语:“我尽力了,我还想活着,想和绒花好好过日子,我还想养闺女,我不能再说了。”
他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回去了。
进了八月王国栋就再也没睡过觉,他的不对劲儿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眼珠赤红头发根根倒立,嘴角长了一圈燎泡,整个人暴怒异常,一点细微的声响就能让他惊怒地原地转圈。
韩老太被他吓得惊恐失措:“国栋,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心慌的厉害,要出大事了!”王国栋红着眼睛盯着他娘。
“啥大事?”韩老太吓坏了:“打仗了?发水了?大旱了?”
三十年代初出生的韩老太,她人生经历中最大的就是这三件事,打仗让婆家人死的就剩三口,发洪水让她家财尽失爹娘重病而去,大旱灾让她失去了孩子的父亲。
被生活的风刀霜剑磨砺过的韩老太颇有几分豁达,在她看来,除了危及生命的这些灾难,其余全都是小事。没钱花是小事,建不起新屋也是小事,孩子找不上对象还是小事,唯有生死才是大事。
韩老太猜对了,王国栋却不能直言相告,他闷声说道:“我心里慌得厉害,差不多就是这些事吧!”
韩老太看着暴躁易怒的儿子,惊惧异常。
王国栋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见他这样郭绒花心疼得厉害,把他拉到屋里关上门,推着他到床上躺下,蚊帐放好,自己坐在床头给王国栋打扇。
她轻轻摇着蒲扇说:“国栋哥,你睡一会儿吧,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吃得消?”
王国栋不忍她为自己担心,依言躺了下去,关好了门窗的房间里略有些昏暗,夏日的午后安静极了,偶尔一声蝉鸣隐隐传来。
蒲扇连连挥动,搅起了阵阵凉风,把柔软的白棉线蚊帐带得忽闪忽闪地飘荡,按说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应该是极易入眠的,王国栋却越躺越烦躁。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的躁郁激得一股邪火乱窜无处发泄。
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劈手夺过了郭绒花手里的蒲扇扔到了地上,把在床头坐着给他打扇的郭绒花一把扯倒在床上,揉身就扑了上去。
他把郭绒花按在床上反复摆弄了三次才发泄了些许心头的躁郁,连日来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得到了片刻放松,累极倦极的他闭上眼睛终于沉沉睡去了。
被他折腾得手脚无力的郭绒花轻轻描摹他的眉眼,这段时间国栋哥心里有事,他虽然一句也不说,但是自己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惊惧慌乱,这几天尤甚。
国栋哥说要出大事,到底是什么大事呢?
郭绒花歇了一会儿整理好衣服来到堂屋,韩老太看到她,悄悄儿地问:“国栋睡了?”
“刚睡着。”郭绒花把收音机打开,调小了音量仔细听各个电台的广播,如果真有什么事,或许广播里会说?
韩老太却开始放轻了动作收拾东西,把堆放在拿高梁杆篾条编成的粮圈里的麦子分装在一个个粮袋里。
又指使王国芝和郭绒花拿了全家人的贴身衣服过来,挨个缝上小口袋,把锁在箱子里的钱拿油纸包好了塞进小口袋里缝死。
嘱咐他们每天都要贴身穿好这件衣服,睡觉都不许脱,又让各人把自己的贵重物品和几件子衣服打成一个包裹放好。
她又忙乱地把家里所有的玉米面全烙成了薄饼子,看着案板上堆放的近两尺来高的饼子,王国芝目瞪口呆:“娘,你这也太夸张了吧?这么多饼子吃到啥时候去?天气这么热,坏了多可惜。”
韩老太冲她没好气地说到:“你知道个啥!这饼子我和面的时候就加水少,烙的饼子也干,能放七八天呢,再说了,粮食还能糟践了?咱家吃不完可以给别人吃。”
三个人烙完饼子,韩老太拿了几块儿笼屉布裹了一包一包地交给她们,让她们一起塞到自己的包裹里去,她自己挎着个篮子装了一摞饼子出门去了。
先去了两个妯娌家,放下一摞儿饼子,头对头悄悄儿交代了一番,又去了平时交好的几户人家里,连番暗示:“这几天我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啥大事发生,咱这儿也没太平多少年,不会再出啥事吧?”
得了她这番话的人家都惊疑不定,因为一向交好,自然了解韩老太是一个极稳妥的人,她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一时间众人都开始暗暗准备不提。
王国栋一觉醒来已经半夜了,郭绒花躺在他身边睡得香甜,他穿好衣服下了床,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几天他把小丫头折腾坏了。
他悄悄出了屋,站在院子里环目四顾,不详的预兆已经开始了,天上黑沉沉的乌云被涌动的气流推赶着极快地掠过窄窄的下弦月。
空气中已经充满了潮湿的水汽,一阵阵狂风涌来,把院里的老榆树吹地哗啦啦乱响。
王国栋的心脏忍不住一阵阵发紧,暴雨要来了!
第69章 漫堤
越来越大的风翻卷着枯枝败叶汹汹而来, 尖利地啸叫着凌虐着它能抚触到的所有物品。
房前屋后的树木被狂暴的大风吹得左摇右摆,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一声清脆的“咔擦”声响过, 院墙外面的老槐树被吹断了一根粗大的树枝。
老槐对断掉的树枝依依不舍,紧紧拉住不愿放手, 断枝被风吹得在墙头上摆来荡去几下后终是难敌狂风,哗啦一下沉沉地落在了院墙内的菜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