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火:血脉
bloodandfire:blood
图卡娜
马尔福庄园中正举行一场盛大的筵席,乐器奏起悠扬的乐声,喷泉和高大的灌丛不断变幻着形状,洁白的孔雀在其间缓缓漫步。来者许多是社会名流,那些经常在报纸上出现的人们举着香槟杯四处攀谈,甚至连新任魔法部部长都出现在餐桌旁。
但远处的欢宴不属于她,图卡娜疼得厉害,腰间和大腿上的肌肉都在疼痛,让她只敢小步地慢慢移动。斯内普仿佛知道似的,一直稳坐在她的身侧没有起身。
他们挨得很近,袍角缠绵成一团,斯内普的手臂就横在她的椅背上,手掌垂在她的肩头,高调地炫耀着他们的亲密,这是一个任务、一场作秀,路过的人群频频向他们瞩目,有人瞪视着斯内普,仿佛要在他脸上找到破绽似的。
男人的脸上又挂起了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具,虽然昨晚的记忆有些迷乱,但她还记得自己见过他卸下包袱、毫无防备的脸庞。那张脸眉头紧皱、薄唇卷曲,眼上挤出了纹路、鹰钩鼻子显得更加突出,远远称不上英俊,却让图卡娜感到真实。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改变了,他的靠近不再让图卡娜颤抖,她的动作也不再使斯内普退避,这是不是将纯真抛却后的一种成熟?图卡娜对这种变化感到好奇。
“你还好吗?”纳西莎·马尔福不知何时停留在了他们面前。
图卡娜心中一紧,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马尔福家女主人的话语仍在拷问着她,两腿之间的疼痛是她选择直面问题的方式,但翻越面前的高山,图卡娜发现等在自己面前的仍是绵延无际的崇山峻岭,她仍有很远的路需要艰难跋涉。
斯内普找了个借口离开,于是纳西莎紧挨着她落座。
“我注意到了。”年长的女巫说,她面容高贵、动作典雅,举杯啜饮杯中红酒的模样游刃有余,“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利用了他。”图卡娜望着远处喷泉飞溅的水珠,静静地说道,“我利用了一个教师挽救学生的责任,一个丈夫挽救妻子的义务。”
“很好。”纳西莎·马尔福神色的瞳孔沉沉,却倒映出明亮的大厅,她坐于椅上,却像俯视着厅中站立的众人。“你有一个聪明的脑袋,你需要学会好好利用它。”她说道,不等图卡娜作出反应,纳西莎倾身挽住她的手臂,引她走向一处隐秘的更衣室,续道,“有一个东西,现在正是时候带你去看看。”
图卡娜困惑地换上了一件简朴旧袍,看见纳西莎亦用麻灰色的陈旧布料将自己包裹。“我建议你拿一些面包,越多越好。”她吩咐道,图卡娜困惑地看着马尔福夫人用小圆面包塞满了自己的所有口袋,又提上了一个放满长面包的篮子。
“这是要去哪儿?”图卡娜在做完了同样的事情后问道,“那里安全吗?”
“是马尔福的地盘。”纳西莎锐利地看了她一眼。
她们来到霍格莫德村的一隅,一座像是农舍的地方。看门的狗大而黑,有一瞬间让图卡娜想到了西里斯,再细瞧时却发现那狗又老又丑,头上长着疥癣,眼角流淌脓水,口中还发出呜呜的威胁,令图卡娜不禁退避叁舍。
这里闻起来就像是腐烂的泥土,几个四五岁的孩子追着母鸡满院乱跑,母鸡惊慌失措地在每个角落都留下粪便和羽毛的痕迹,墙角的奶牛卧在干草堆旁取暖,一个男孩用木棒戳着牛鼻子。一见到马尔福夫人,所有孩子们都飞跑着围拢上来,口中尖叫着“马尔福夫人”扑到了纳西莎的怀中,争抢着她手中的面包。
图卡娜眼见着拖着鼻涕的孩子掏空了纳西莎的口袋,一只只肮脏的小手让她身上的袍子沾满了泥印,他们拿到食物后便肆无忌惮地疯跑而去,捡起滚落在地的面包又放进口中啃咬起来,让图卡娜感到可怜又可怕。即便在霍格莫德生活了十多年,她也鲜少注意过这种地方。
“真脏,贝蒂,不能这样对待食物!”一个身材矮胖的妇女从砖房中走了出来,她的衣袖和魔杖顶端沾满了面粉,她训斥着一个用魔力让小圆面包在地上弹跳的女孩。女人有着扁圆的红鼻头,身穿围裙和白帽,装束让图卡娜想到庞弗雷夫人。她高兴又紧张地在围裙上搓着手,将手掌磨得通红,“哦……你来了……马尔福夫人,可真是失礼。”女人笑呵呵地说,“这群孩子们个个都长得比火球龙还要强壮,精力比地精还要旺盛……哦……托马斯和威廉,快快住手!”
女人喝止了两个用树枝互相指着对方的男孩,马尔福夫人嘴边挂着一抹清浅的微笑,“吉里,你把他们养得很好。”
“快、快进屋喝点茶,外面冷得不像话。”吉里太太将他们请入了屋中,屋内一边是几张简陋的小床,另一边是几张桌椅,纳西莎熟稔地挑了一张矮凳坐下,捧起了温热的茶杯。
饮下一口粗制茶叶,图卡娜问道:“这里是……”
“一家孤儿院。”吉里太太很快接话,她轻弹魔杖,指挥着面团跳进了烤箱中,黄油饼干的香气从烤炉中逐渐逸散出来,不一会儿门口便围来了一群探头探脑的孩子和几只野猫。
“没错。”纳西莎起身,检查了小床上棉被的厚度,“名义上是魔法部建造的孤儿院,然而出钱的却是马尔福家族。”
“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刚来没多久。”不等图卡娜接话,纳西莎便道,“他的父母都是傲罗,麻种巫师,在上个月……”她慢慢地啜饮一口茶,续道,“……去世了。”
图卡娜看向了一个浅色头发的高个子男孩,他安静地蜷缩在角落中看书,好像还没有适应周遭的环境。
“我们有时还会收养被麻瓜遗弃的小巫师,那些麻瓜总把魔法视为邪恶的怪事,真愚昧,不是吗?“纳西莎接着说,”虽然魔法部明令禁止这么做,但是他们没工夫管这些小事。“
吉里的饼干很快烤好了,纳西莎挥舞着魔杖,将刚出炉的热饼分给了迫不及待的孩子们,“看哪,”纳西莎在孩子们快乐地啃咬时冷冷地说道,“他们将来会渐渐忘却自己的来历,却仍然记得喂饱他们的是马尔福。”
图卡娜一直默默无言,几个孩子羞涩地望着她手中的面包,但因陌生而不敢上前,渐渐地,盛着干面包的篮子手柄在图卡娜掌心被攒出了汗。
“一个家族每次都能够身处漩涡的中心而屹立不倒是有原因的,图卡娜。”纳西莎沉静地说道,她的目光看向了远处,“你需要为自己和西弗勒斯的未来考虑。”
未来?她每晚都在对明天的惶恐中入睡,却从来没有思考过长远的未来,图卡娜微微一怔,似懂非懂地想,马尔福家的女主人是否太过多虑了?她凝视着纳西莎的脸庞,岁月没有抹平年长女巫的容颜,反倒给她增添了摄人心神的美丽。
于是图卡娜款步走到了安静读书的男孩面前,他也分到了一块饼干,正在小口啃食。“你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道。
“艾维。”他简单地回答。
这么做也没什么害处,图卡娜心想。她从篮子中拿出了一块面包,掰成了两半,将一半留给自己,另一半递到了男孩面前,又倒上了一杯茶,“你愿意和我分吃这块面包吗,艾维?”
男孩接过面包,礼貌地回答:“谢谢,马尔福小姐。”
“哦,不,我不是马尔福。”图卡娜对他微笑,“我是斯内普,斯内普夫人。”
没过多久,纳西莎再次向她示意,宣告了此行并未完全结束,他们躲避了所有孩子们的跟随和好奇的目光,来到了屋后的空地。土地上种植着几株瘦弱的莴苣,四处杂草丛生,偶有飞虫发出恼人的嗡鸣。荆棘刮扯着她身上的衣袍,行走之间,半个鞋子都陷入了泥泞之中。纳西莎浑然不觉般向深处走去,直到前方出现了一方粗粝的花岗岩石块。
石块颇为方正,像是一块躺倒的墓碑,但上面没有铭文,但有两块凹痕如同眼睛般对她森然注目。它为房屋的阴影所笼罩,必然鲜少见到阳光,否则图卡娜不会感到周围如此阴冷,冷得她直打哆嗦。
纳西莎停下脚步,静静地与她并肩而立。“吉里是一个可靠的人,她对我有绝对的忠诚。更为可贵的是她一心扑在孩子们身上,从不会对无关之事好奇。”女巫平静地叙述,“所以我把他的尸骨从马尔福庄园带到这里,就葬在此处。”
图卡娜感到自己的胃部紧缩,心脏仿佛又被揉碎了。“谢谢,纳西莎。”她颤声说道,“这样的恩情我无法报答。”
“你不必。”马尔福夫人的话语从空气中散落,紧接着转身离去,“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
四下如此安静,图卡娜尽量不去看那眼睛一般的花岗岩石,不去想象泥土之下被蛆虫啮咬、被草根当作养料的尸骸,她看到远处自己和加里克的小屋,屋顶红色的瓦片间长满了青苔和细小的灌丛,知更鸟在温暖时筑巢于其上,却又在寒冬时抛却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