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7、嬷嬷自有法子(2 / 2)

月柳高高站着,垂眸睥睨那痛苦地蹲在地上的老婆子。

月柳真是连多一句废话都懒得与她说去。可是这会子为了正事儿,她也暂且忍了这老婆子去。

月柳仿佛顾左右而言他,眸子轻灵一转,“对了方嬷嬷,咱们说句闲话儿。我倒有个好奇的事儿……只是也不敢问旁人,倒不知道方嬷嬷您老人家愿不愿意跟我说说。”

方氏赶忙抬起头来,“哎哟,我的好姑娘,我老婆子今儿在皇后娘娘的宫里简直就是一块破抹布……也就姑娘你心善,不但不嫌弃我,肯搭理我,还可怜我这腿脚儿不过血了,竟肯用你那一双小玉手儿啊搭把我,送我出来。哎哟,姑娘这恩惠,老婆子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还得起,姑娘既看得起我,老婆子我还有什么不肯说的?”

月柳便笑了,也跟着蹲下,左右瞧瞧,这才压低了声音问,“……方才在皇后娘娘跟前,方嬷嬷你都说了,八公主哭是如嫔娘娘叫你掐的;那怎么芸贵人死之前竟然还把这事儿认在自己头上了呢?而且还签字画押了不是?”

月柳托着下巴,翻着眼睛想了半晌,“那芸贵人难道是糊涂了不成?再说,这也不是她从前的性子啊。她自从进宫以来,就是个小辣椒儿,从不肯认低伏软的啊……”

月柳可问到点子上了,这才是关键所在。可是这也确实是方氏自己个儿方才在皇后面前承认的,她想打赖都没辙。

她只能干笑,“姑娘也知道,芸贵人那些日子不是有些发疯么……心智乱了,这便什么都说了呗。”

月柳瞪了方氏一眼,忽地伸胳膊推了她一把,借势就站起来了,“既然是这样儿,那我就送嬷嬷送到这儿吧。皇后主子跟前还有差事,我耽搁不起,这就回了。”

月柳年纪还小,不高兴起来便一脸的冷峭,当真如泠泠的月光拂开了柳条,尽数如寒霜一般倾泻了下来。

方氏赶忙伸手攥住了月柳的脚脖子去,“哎哟,我的好姑娘,你可别动气儿啊!”

月柳清冷而笑,“方嬷嬷说什么呢,我哪儿敢动您的气儿啊?您老过的桥比我走的路都多,您老吃过的盐比我吃的饭粒儿都多……我哪儿是您的对手啊,我在您面前就是个小傻孩儿,您说什么,我都自管往耳朵里灌了就是。”

方氏无奈,赶紧用脊梁骨蹭着宫墙站起来,手便赶紧又拽住了月柳的手臂去,“好姑娘,你慢慢儿的,听我把话说完——我这不还没说完呢嘛。”

月柳眸光清冷,“我的工夫也没这么多,皇后跟前的差事可多着。嬷嬷若想说,就痛快儿地说,别再跟我兜圈子;若嬷嬷不爱说,还想说个笑话儿逗我玩儿,那我可也没工夫听了。”

方氏赶紧赔笑,“是是是,姑娘说得对,是我老糊涂了,说话没个前后的,说了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

方氏便避重就轻地,将这事情的缘故大约摸地与月柳说了。

“……我婆婆她们家,上头多少代都是当萨满婆婆的,于请神送祟这事儿上颇有些手段。到了我进门,我婆婆这些虽然没教了我,不过我也好歹知道个皮毛。当然要紧的,还都得是我婆婆来办。”

月柳惊讶,“嬷嬷已是这个年岁,你家婆婆这又多大的年纪了?”

方氏嘿嘿一笑,“不是我家男人的本生额娘,是后进门的,比我就年长几岁去。”

月柳听完了忍不住唏嘘一声儿,“黄大仙儿不能惹,能迷惑人,我虽然从小也都听说过好些这样的故事,可是我终究年轻,见识浅,还从没见过真事儿。这回可叫我长见识了。”

月柳说完含笑按了按方氏的手腕去,“这个故事好听。陪嬷嬷走了这好一段路了,就这个故事才真入我的心了。嬷嬷慢走吧,我也回去了。”

方氏赶忙喊,“哎,柳姑娘……那皇后娘娘交代给我的那个差事,我该怎么办啊?”

月柳走出一段距离了,停步回身,莞尔笑道,“嬷嬷自然是有好办法的人。皇后主子是不会看错人的,既然将这个差事交给嬷嬷你去,就是知道嬷嬷必定有好法子。”

“嬷嬷的法子啊,是我们都不会的,嬷嬷明明捧着金元宝呢,可怎么好意思还揣着明白说糊涂去?嬷嬷安心去想法子吧,我真不能耽搁了,这便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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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柳脚步轻盈,不大一会子整个人都不见了。

整个宫墙夹道静无一人。

方式自己还在傻着呢,她耳边只能一遍一遍回响着方才月柳的话。

冷不丁,一个念头倏然窜入了她的脑海中!

“难不成,皇后娘娘竟然是那个意思?!”方氏登时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

可是尽管她心下惊慌,可是毕竟这事儿也不是她头一回在宫里头办了,这便觉着虽说惊慌,却也没有头一回那么害怕了。

她贴着宫墙站着,大口大口地吸气儿。

她耳朵边儿上就又是月柳之前与她说过的一句话:“嬷嬷知道如嫔娘娘的名号的这个‘如’字,是用的哪个意思么?”

方氏当时愣了愣,她是汉姓人,对这些满文封号里的玄奥并没有那么通晓,这便说,“难道不是说‘如同’?是说如嫔娘娘跟皇后娘娘相像?”

当时月柳就乐了,“嬷嬷整个说拧个儿了。内廷主位的名号,可都有固定的意思,可不准望文生义的。皇上赐给如嫔娘娘的这个‘如’字儿,是‘恭顺、顺从’的那个意思。宫中各位娘娘的名号全都是要紧的,绝不可说错,嬷嬷忘了从前都出过多少汉大臣给转译的时候儿弄错的,叫皇上都给治了死罪的?嬷嬷可记准了,以后若给说错了,这可是罪。”

方氏想完了,心下就砰砰直跳。

叫一个原本总是各种挑衅的人,变成如期望一般的恭顺、听话,又不能叫她死,那还有什么法子去?

她紧张地靠紧了宫墙,心下终于明白了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