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 / 2)

乾元殿里,吴总管汗湿里衣却动都不敢动一下,直到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凝成汗滴滚落到眼睛里,才抬手擦了擦。

寝殿里,诊脉的御医却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欲开口,却是两股战战,说不出话来。

榻上的帝王面对生死之事坦然无畏,龙威不减:“说吧,寡人还禁得住。”

“陛下近年来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好好休养,辅以药物调理,尚有回转余地。敬文皇后去时,老臣便已劝过陛下,切勿悲伤劳累过甚,而今心脉受损……”

他面前的帝王已然是外强中干,而令他无力的是他从帝王身上看不出多少求生之意了。

“下去吧。”帝王疲倦道,这是伺候了他三十余年的御医,倒也不担心口不紧。

乾元殿里一片沉寂,许久帝王才从一旁的书里取出夹藏的几张纸来。

望着那十二个字,苦笑了下,也罢,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走之前他会为帝国选择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带领子民们继续走向强盛,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阿羲了,我们的阿羲了。

我还要在这世上蹉跎些日子,不过也好,黄泉碧落永不再见,即便是下一世我们也都放过彼此吧。

相濡以沫真不如相忘江湖。

六月初十,因了前几日的雨水,倒不像前几日那么燥热了,朱初珍一早便带了旭儿入宫。

“娘娘,三皇子妃带着小皇孙来看您了。”宫人打起帘子,有眼力劲的侍女赶忙撤了冰盆。

朱初珍把孩子交给掌事姑姑抱着,先跪下行礼:“给母妃请安,愿母妃福寿安康。”

“起吧。”谢贵妃倒未为难她,看着与楚丰儿时七分相像的旭儿,心先软了三分,那孩子又是个爱笑的,她一接过来就舍不得放手了。

“娘娘您看小皇孙被养得多好,龙眉凤目的。”

“他人小,现下哪能瞧得出什么呀,也亏你厚着脸皮说得出这话。”谢贵妃难得笑道。

那被骂的大宫女也不在意,倒是掌事姑姑见朱初珍干站着有些过意不去,冲谢贵妃笑道:“瞧小皇孙这精神样,皇子妃却瘦了许多,定是平时费了心的。”

谢贵妃这才正眼看过来,笑道:“做了娘亲哪有不费心的,你也是个好的,坐吧。”

“谢母妃。”朱初珍这才落了座。

“正是苦暑,眼下府里都用上冰盆了吧。”

朱初珍还未坐实,便又站起来回禀道:“是呢,不过旭儿年纪小,怕伤了身子,媳妇不敢用呢。”

“正是这个理儿,孩子身娇体弱,你既然放在身边亲自教养就要事事精心,一点都疏忽大意不得,不然还不如交给乳母带呢。”

“是,媳妇知道了,谢母妃提点。”

见她恭顺,谢贵妃便又问了问孩子在府里的日常琐碎,朱初珍都捡了些趣事来讲,谢贵妃逗着孩子面色却也缓和了不少。

见着时候不早,朱初珍这才起身告辞。

“要去芳华殿?”谢贵妃漫不经心的问道,朱初珍不敢欺瞒,低头应了声。

谢贵妃点头示意知道了,看了看天光,又嘱咐道:“既然都这会了,就别赶着正午回去,暑热当头,别把旭儿热出病来。你父皇还惦记着这孩子呢,不定一会儿会过去看看。”

“媳妇知道,那媳妇告退。”朱初珍行了礼,这才从谢贵妃那里接过孩子,向外走去。

到了芳华殿,靖安却是早早的就等着了。

“听说表姐入宫,我想着是定会过来的,快把小侄子给我抱抱。”

见着她真实无伪的笑容,朱初珍只觉得心头一松,满心欢喜。

两人携手进了芳华殿,靖安也顾不上招呼她,只抱着旭儿哄道:“小旭儿,我是姑姑,是姑姑你知道吗?”动作温柔至极,朱初珍原本担心靖安没抱过孩子会让旭儿不舒服,没想到她却像是练习过千百遍般熟练至极,眉眼爱怜而温柔,疼爱至极。

她哪里知道,靖安上一世因为一剑伤了心脉,而后为了谢谦之跪于寒秋冷雨之中寒气入体损了身子,很难生养,故而对孩子总抱着十二分的温柔与耐心。

旭儿许是有些累了,趴伏在靖安怀里逐渐睡熟了,那样子竟是对靖安比对谢贵妃还要亲近些,靖安笑着抚了抚孩子的额发,扶着头轻轻的放在一旁小枕头上,这才与朱初珍小声的说起话来。

“你三皇兄若是见了你这样子,定然疑心是谁占了自己妹妹的躯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啊,谁会相信这躯壳里换了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靖安呢。

“表姐这话说的,旭儿这般乖巧可爱,三皇兄定是和我一样疼爱的。”

“这倒是,你知道吗,他近来总睡不好,我说让乳娘带旭儿几天他还不愿意……”一说起楚丰,朱初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话也多了起来。

靖安静静的听着,直到朱初珍有些脸红的住了口:“瞧我,本来说是进宫陪陪你的,结果一说起自己的事就没完没了,你可别嫌我聒噪。”

“表姐说哪里话,我只担心你口渴。”靖安打趣道,递了杯茶过去。

朱初珍浅啜了一口,方正色道:“说来我正问问你呢,和东宫是怎么回事?”

靖安知她有这一问,可她真问了,她还是止不住的脸色一白,眉眼黯然。

这幅神色落在朱初珍眼里却好像是阿羲和太子闹了别扭一样,规劝道:“阿羲,你这样可不行,你可知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姑母过世了,你与太子便是一体,他强,你在后宫才站得住脚,而今旁人还未出手,你怎么先自乱阵脚了呢。”

“以我如今的立场,本不当与你说这些话的,但你我自小亲厚,不比旁人,你三皇兄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才能规劝你几句。”

面对朱初珍的问询,靖安却是有口难言。算起来她快有一个多月未见过阿颜了,自从那日他从芳华殿前转身离开,此后便有意无意的避开她,靖安心中百味杂陈,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她试探过帝王的态度,她猜想过阿颜的结局,没有一个是她想看到的。靖安突然明白母后为什么会在病榻上请求父皇将阿颜贬为庶民,流放千里,因为那已是他最好的结局。她怀揣着这秘密,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睡,其中的矛盾苦楚又有谁能够倾诉呢?

心头万般思绪缠绕,面上仍是一片云淡风轻,她只笑言道:“无事,不过是闹些别扭罢了,表姐放心,我有分寸的。”

见她如此,朱初珍本想再说几句,可旭儿却蹬蹬小脚丫子,“哇”的一声哭出来,醒了也就算了,居然还尿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