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什么,周默真诚地补充:“曲奇只是见面礼,我们申贷金额是临江城估值的七成,在20-25亿间,放款一到,我们这边立马给唐副……”
周默把左手露出来,右手在左手掌心上写一个“2”,一个“7”,最后一个“0”。
不是270元的意思。
是2后面,7个零。
唐漾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松开:“不是我抬不抬手,是条件到了,自然能过,条件不到,自然要调整,”她把曲奇推回去,“抱歉,这我实在收不了。”
周默劝说:“我替九江打工,你替汇商打工,说穿了都是高级打工仔,不要为难彼此?”
唐漾脸色微滞:“是我为难你,还是你为难我?”
“我送,是心意,你不收,自然是为难,”周默同样敛了神情,带着几分深意,“我说过,给好几个朋友都带了。”
相同“丰盛”的曲奇。
可能给甘一鸣,可能给a市分行高层,可能还有更多的人。
这圈子进去吃牢饭的很多,打擦边球的很多,一辈子起不来从管培生变成金融民工的,更多……
唐漾视线落在面前的曲奇盒上,缓缓盖好方才虚掩的盖子:“我不喜欢。”
周默:“大家都不是小孩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怕是不太好。”
唐漾:“我不喝酒。”
周默:“酒可以不喝,但我不信唐副没参加过推脱不了的酒局。”
唐漾转身拎包:“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一步。”
周默拉绳索,卷起其中一面隔音帘:“让女士独自回家有失礼貌,我可以叫朋友送送你。”
周默话音落,唐漾动作停住。
透过那方没有遮挡的视角,唐漾清楚地看见门口站着四个黑衣男人,状似闲散在聊天。但周默把隔音帘拉开时,四人好像在身后开了视野般,鹰隼般的眼神与唐漾相撞。
唐漾后背霎时一悸。
“唐副多坐会?”周默漫不经心地把蔬菜放下锅。
周遭人声鼎沸,唐漾却像只身处在这家店里。
唐漾喉咙滚了滚,攥包带的指尖捏得发白,然后,坐下。
而几米外,蒋时延面前的屏幕闪得断续,他没听清也没看清两人在说什么,这时却像有感应般,蹙眉想过去,程斯然伸手拉住他:“你什么都听不到妄动个鬼,回去看录播。”
这边,唐漾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我拿你当过学长。”
周默:“我也拿你当学妹。”
唐漾:“互相之间留一线可以吗?”
“你给我提了个登天的要求。”见唐漾没吱声,周默再次把曲奇盒子推过去,语气舒缓不少,“同批管培生你走得最快,前途大好,但你也要明白,如果一锅汤都是浑的,那一滴清水在里面就会显得毫无意义——”
“你应该知道我爸爸,”唐漾打断周默,换了闲聊的口吻,“去年感动中国有他。”
铁路专家,突出贡献,享国务院特殊津贴。
周默没懂唐漾的意思。
唐漾不紧不慢地出声。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个叔叔来家里做客,当时我爸负责一个工程,那叔叔想承包建材,给我爸送了一块缅甸带回来的玛瑙。我爸不肯收,叔叔执意送,双方争执不知道是谁失手摔碎了。”
唐漾说:“那块玛瑙值五十多万,十几年前,我爸想赔给人家,我害怕变成莫泊桑手里那个一辈子做苦力只为了偿还一条项链的女主,哭着说当没发生过不好吗。我妈在我印象中算是喜欢功名利禄的人,从一个普通老师爬到当时的专家位。我以为她会和我在一条战线,奇怪的是,她异常坚决地卖了房子赔了全款,而且把我胖揍一顿。”
唐漾轻笑:“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挨打,也是唯一一次,当时周老师就给我说,自戒自律不能破,对了,”唐漾思及什么,“我妈和你一个姓,周景妤,周默,都姓周。”
周默眼睫阖了一半,再次把曲奇朝唐漾推:“天知地知,就朋友见面,装盒点心到包里,很简单。”
唐漾回推:“你送给别人,别人收,那是别人的事,但我实在没办法接受,”唐漾用特别讲道理的语气,“你如果拿回去,我这人怕惹麻烦不会多事儿,你如果执意要送……”
唐漾顿了一下,“初审现在是我全权负责,我向你保证,你们件过不了信审处第一道门槛。”
唐漾口气平淡,态度却很坚定。
周默把曲奇盒推向她,唐漾推回去,两个人视线在空中撞上。
曲奇盒你来我往的施力间,直直朝着唐漾那个方向滑去。
“周默。”唐漾出口,两个字。
曲奇盒边缘堪堪切住唐漾身前那道桌缘。
一秒,两秒,三秒。
“再会。”周默把曲奇盒收回公文包,起身离开。
唐漾点头,目送他脚步如飞地出店,和四个黑衣男人上了一辆车,车启动,入转角,离开。
尾气好似卷着风,吹进滋味阁。
唐漾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浸了一后背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