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太神色疲惫,惊喜过后,脸上就没有什么表情了,只转头对喜鹊道:“你去前院跟管家说一声,就说三姑娘没有丢,不过是困了累了,一个人在自个儿屋子中歇息罢了。让管家赶紧差了人出去,唤老爷跟几位爷赶紧回来,瞧着这天马上就要亮了,几位爷明儿可还有公事要忙,累不得。”
“是,老太太。”喜鹊应了声,转身就往外面去。
林琬朝外面望了眼,见暗黑的夜空上挂满了星子,而方才来的路上她吹了风,能够感受得到那股子更深露重的寒气,不由垂了眼眸。
老太太方才那语气,她是听得出来的,虽则没有责怪,但话中带些刺儿,明显是生气的。
不管如何,既然此番已经承认是因为自己贪玩而闹出的这么些事情,就必须承认错误。
“祖母,孙女儿知道错了,不但害得长辈们为我担心,还害得两位表哥跟晁哥儿为我担心。”林琬低垂着脑袋,伸手轻轻摇晃着林老太太袖子,撒娇道,“祖母别不开心了,且饶了孙女这一回吧,琬儿保证,下次再不这么贪玩了。”
事情真相如何,或许骗得了林老太太,但却骗不了周太君。
她赶去迎客来的时候,的确见到了厢房地上的香灰,这就说明琬琬的确是为人陷害了的。况且,她的琬琬一向乖巧听话,怎么可能会跟大家开这样的玩笑呢?这孩子多半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至于怎么回来的,她也好奇。
“好了,亲家母,琬琬还小,不懂事顽皮些也是有的。”周太君笑着扶住林老太太的手,两人一道往上位上坐下,“咱们也是因为都太关心琬琬了,这才有了言语较量,我方才若是哪里话说重了些,还希望亲家母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林老太太再也不好耷拉着一张脸,忙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又不是孩子,哪里还能记仇啊。”她坐正了身子,唇角伴着笑意,望着周太君,“你说的没错,我也的确是担心琬丫头,一时间急糊涂了,这才话说重了些。好了好了,咱们两个老太婆急成这样,这臭丫头却只知道躲在屋子里睡觉,该是罚一顿才是。”
说是这样说罢了,当着周太君的面,她怎么可能会惩罚琬丫头?
当着周家人的面,她定然是要好好待这个孙女儿的,最好能将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才将说着要惩罚,转头就吩咐黄莺道:“这么晚了,三姑娘穿得单薄,怕是受了寒气,你赶紧吩咐下去,让人炖了姜汤送到三姑娘院子去。”
黄莺一边应声,一边抬袖笑道:“咱们老太太最疼三姑娘了,哪里舍得惩罚啊,怕是捧在掌心宠爱还来不及呢。”
“你这丫头怕是叫我平素惯坏了,吩咐你的事情赶紧去做,还在这里贫嘴。”林老太太嗔了黄莺一眼。
黄莺低了头,冲林老太太跟周太君行了礼,方才转身离去。
周太君握住林老太太手道:“亲家母,你也好生歇着去吧,别再累着了。”稍稍一顿,又道,“这天儿都要亮了,昨儿是琬琬生辰,准备的生辰礼还没送呢。若是亲家母不嫌弃的话,老身就厚着脸皮在贵府蹭一晚上,明儿再走。”
林老太太忙道:“瞧你这话说的,平素想请你来住,还怕你嫌弃呢。你先歇着,我即刻叫丫头去安排个院子出来,叫亲家母好好歇息歇息。”
周太君道:“不麻烦了,我心挂琬琬,今儿就跟她挤一挤去。”
林老太太一愣,随即笑着道:“倒是也好,只是委屈亲家母你了,回头别叫她给闹腾得睡不好觉。”
又寒暄几句,周太君便朝林老太太告别,随着林琬来了林琬的住处。
才将进了院子,周太君便拉着林琬快步往里屋去,又是好一番打量。
薛氏自也是跟着来了的,关心道:“琬姐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别骗娘,方才在老太太那儿的那套说辞,根本就是你胡编乱扯的,你且老老实实告诉娘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罢又拉着她的手来,“让娘再好生看看,可有伤着哪里?”
林琬笑着在两位长辈跟前转了圈儿,以表示她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但心里又在琢磨,这件事情,到底该要怎么跟外祖母和母亲说呢?
“琬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周太君狐疑地望着林琬,心中几分猜忌。
林琬心中权衡一番,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毕竟外祖母和母亲是真的全心全意待自己好的,就算知道有外男闯了自己闺房,她们为着自个儿名声考虑,也不会说什么。再说了,若不是为赵邕所救,自己此刻怕是就……真是不敢想。
思及此,林琬心中越发开心起来,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至少她跟赵邕说了好些话呢。
“你这丫头,傻笑什么?外祖母在问你话呢。”说罢,周太君抬手就覆在她额头上。
林琬此刻一颗少女心砰然绽放,连撒娇都撒得得心应手起来,她轻声哼着抱住周太君道:“外祖母,琬儿没有傻笑,只是觉得此番还能够见到外祖母,琬儿觉得开心。”又蹭着老人家身子说,“外祖母是真心待我好的,琬儿心中明白。”
“你这孩子说的叫什么话,你外祖母自然是真心待你好的了,这有什么明白不明白的。”薛氏蹙眉,有些听不懂女儿话中意思。
周太君望了自个儿闺女一眼,想着方才林老太太那做派,又想着林成寅那混账,不由沉沉叹息一声。
这贵安侯府简直就是龙潭虎穴,哪里能跟自个儿家比,闺女已经在这儿吃了十多年的苦,她可见不得外孙女再吃苦。
琬琬如今十四岁,也是到了定亲的年纪,先让她跟平哥儿定亲,过个两三年再娶回去。到时候自个儿外孙女就是孙媳妇儿,她舅舅舅母也都是极喜欢她的,平哥儿自当不用说,为了她能掏心掏肺。
若是这样,自个儿百年之后,也无牵挂了。
可谁知道,林琬接下来的话,却是叫她大为吃惊。
林琬道:“外祖母,孙女的确为奸人所害,只是好在被人救了,这才安然无事。”她微微垂着眸子说话,稍稍一顿,悄悄抬眸望了老太君一眼,这才又小声道,“是救我的人亲自送我回府的,我醒了之后,见院子里没人,又听路过的丫头说了一些话,这才知道是祖母要惩罚我院子中丫头,这才去了上房。”
“救你的人是谁?”周太君一把攥住林琬手臂,“你可有吃了亏?”
林琬将脑袋摇得似是拨浪鼓:“外祖母放心,那人是正人君子,没有对我做什么。他也是怕毁了我闺誉,这才直接送我回来的,之后就走了。”
“那他可有对你说他是谁?你可瞧清楚了他模样?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污言秽语?”周太君心中紧张,就怕那人心怀不轨,就此要挟贵安侯府,从而要将琬琬娶了去,故此,一连串问了好些问题。
林琬想着,赵邕乃是州王之子,是作为人质留在京城中的,怕是他自己平素行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获罪于太皇太后,从而给仪王一族带来灾难。林琬见不得他再多什么波折,再说太皇太后怕是也不允许这些州王之子与众世家走得亲近,虽则自己外祖一家极为可信,但此事若是不说,更能避免不少麻烦。
思及此,林琬便摇头:“他没说是谁,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周太君轻轻点头,可心中还是担心,毕竟这姑娘家的闺誉一旦毁了,一辈子就完了。
薛氏道:“娘,琬姐儿如今也有十四了,女儿想尽快将她的亲事定下来。”
林琬一惊,立即伸手去抱住薛氏腰道:“娘,女儿不要,女儿才十四岁,还想好好在母亲身边多呆几年呢,才不要这么快定亲。”
“这丫头面皮薄,你怎生还当着她面说了。”周太君笑笑,又捏了捏林琬小脸道,“好了好了,这事情咱们不当着你的面说,不过琬琬,外祖母跟你母亲都是真心待你好的,这一点,你心中可要明白。”又叹息一声道,“你的亲事外祖母想做主,怕是你们家老太太也有自个儿主意呢。”
林琬眸光一沉,又想到方才闹的那一出,不由心冷了一截。
若是祖母如外祖母一样真心为她名誉好,就该是不声不响地处理此事,而不是大张旗鼓地要惩罚下人,弄得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