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君主圣旨赐婚,也不能强两家所难。
结亲原就是结两家之好,若是因此生了恨,倒不如不结为亲家。
不过,林琬倒不十分担心,虽然仪王妃不喜自己,可前世的时候自己二嫁女都能嫁去仪王府,如今,怕是赵邕也有法子说服仪王夫妻。更何况,还有庄淑太妃在,这事情就更加好办了。想到庄淑太妃,林琬便蹙眉,太妃娘娘身上的毒,她该是得好好想法子才是。
母女两人在房间说了会儿体己的话,薛瑛则带着林琬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去。
林老太太正由侄孙女宋思妍陪着一处说话,听丫头禀告说二太太跟三姑娘来了,老太太立即给宋思妍使个眼色,然后两人都坐正了身子。
见老二媳妇牵着三丫头的手进来,老太太只觉得眼前瞬间一亮,这对母女站在一处,真是活生生一对姐妹花。心中不由就有些嫉妒起来,有些人就是命好,有了绝世出尘的容貌,还有雄厚的家世背景,可怜了她宋家人,只因着是普通出身,想说门好的亲事就那么困难。
青程那孩子不听话,那是他自己作的,好在她还有思妍,可得给思妍说门好亲事。思妍要是嫁得体面,那她便也对得起死去的兄长了。想到此处,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更多了些,她端端坐直了身子来。
命人给薛氏端了座之后,林老太太就朝林琬笑着招手道:“三丫头,别一直黏着你母亲了,到祖母跟前来,让祖母好好瞧瞧你。”待得林琬走得近了,老太太忽然眼圈儿红了,一把将林琬抱在怀里,哭着道,“你这才离开几日,怎生瘦成这样,定是舟车劳顿,累着了。”
宋思妍一旁劝着道:“姑奶奶,您才是瘦了呢,这些日子对琬表妹日思夜想的,不瘦才怪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渐渐啜泣起来,然后悄悄抽出帕子,抹着眼泪继续道,“琬表妹,你可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姑奶奶茶不思饭不想的,你瞧,老人家如今都瘦了一圈。”
林琬安安静静听着这一老一少两人在演戏,心中觉得好笑,但眼前的老者到底是自己长辈,长辈对自己流露思念之情,她自当不能忽视。
“琬儿也想祖母,这不,冒着大雨也赶了回来。”她伸手环住老太太,仰起巴掌大的小脸道,“一路上快马加鞭的,整个人身子都湿透了,回了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赶着过来给祖母请安了。”
这祖孙两人,暗中算是早已经撕破了脸,在场的人都是知道的。如今却都在演戏,说着这些话,别说是旁人了,就是两人自己听着,都觉得不自在。总之,林琬心中是膈应的,她如今素来恩怨分明,谁对她好,她会投桃报李,可谁想害她,她也不会再如前世那般,任人欺负宰割。
老太太到底年纪大,面皮也厚些,她一直紧紧将林琬揽在怀中。
“祖母听说了,你祖父差人送的信,一早就到了。”老太太笑得和善,那双眼睛干巴巴的,根本没有一点泪泽,“你这丫头也真是,嫁在京城多好啊,不论是嫁给你哪位表兄,将来家里祖母都能够照拂到你。可如今倒是好,竟是被陛下赐婚了,仪州离上京路途遥远,以后若是婆家有人欺负了你,你诉苦的地方都没有,可叫祖母怎么放得下心。”
说罢,又一把将林琬搂得更紧了些,嘴里心肝宝贝肉地叫唤着。
林琬知道老太太是虚情假意,所以听着这样的话,她实在觉得心中膈应,只能无奈地撇撇嘴巴。
林老太太只兀自说:“你们姐妹四个,你行三,却是最早定下亲事的。”她抬手抹了把老泪,又攥住宋思妍的手来,“还有你思妍表姐,到了京城也有一段时日了,可如今别说是定下一门像样的亲事了,连上门提亲的人家都没有。”
她沉沉叹息一声道:“琬琬,祖母知道,你素来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往后多与你表姐走动走动,不说也能叫她嫁得个王爷之子,好在也要是官家子才行。思妍品性容貌都没得话说,只是家世欠了些,若是能常与你一处玩闹,祖母就不愁她的亲事了。”
林琬一进门见这一老一小两人待自己这般反常的亲热,心中便隐约猜到是什么事情了,老太太一颗心都偏在娘家人身上,如今宋青程的亲事是没戏了,她定当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宋思妍身上。
而上次的茶话会,也叫她老人家瞧得明白了,跟薛家对着干绝对没她好处。老太太如今看得开了,自当是改变了策略,再不走“与薛家人对着干”的路线,而是打算紧紧抱住薛家这课大树,完成自己心愿。
林琬心中略微一思忖,便笑着道:“其实祖母想让宋表姐在京城内博得些好名声,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如今倒是有个现成的法子,只看宋表姐吃不吃得住辛苦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问道:“琬丫头,你有什么法子?”
林琬道:“想来祖母此刻也听说了,城外闹起了疫灾,有些村子里的人一夜之间死了一半。此番又到了雨季,连日下雨,怕是这场疫灾没有这么快结束。所以,孙女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打算在城中接手一家医馆,到时候就算不能救得百姓于水深火热中,也可以赠粥施药,不让百姓活得那般痛苦。”
林老太太一听这话,脸色黯淡下去,心中只觉得不妙。
“你一个闺阁丫头,又是待嫁之身,哪里能做那些抛头露面的事情?”老太太即刻板起脸来,将头摇得跟小孩儿玩的拨浪鼓似的,“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败坏了咱们侯府的门风,不行,祖母绝对不能答应。”
林琬道:“若是连命都没有了,还要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
老太太一愣,当即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琬站起身子来,歪身坐在老太太一边,这才道:“这场疫灾来势汹汹,咱们虽则住在京城,可平素吃的水,吃的菜,那可都是跟城外通着的。难道祖母以为自己呆在家中就会没事吗?疫灾一日不好,咱们就得提心吊胆着些,行些善事积点德,佛祖瞧见了,自然也就会庇佑咱们。”
人越好越怕死,听得林琬这一番说,老太太就有些被说动了。
又想着,这丫头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医术,竟然能够几次三番救人,说不定此番心中已经有了治疗疫灾的方子。妍丫头跟着她,只是吃些苦头罢了,到时候攒出些名声来,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听你这样说,也不无道理,不过,妍丫头跟着去,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你只捡些轻松的活计让她做。或者干脆只让她呆在那里当摆设,她这娇滴滴的身子,哪里能干那番抓药拿药的体力活啊,那双秀气的手可别使唤得粗糙了。”林老太太坐正身子,一样样掰着手指头数,完了之后又嘱咐一句,“琬丫头,你可得记好了。”
林琬倒是毫不客气地道:“老太太,孙女这是开医馆请帮手的,可不是请大小姐去监督我干活的。”她面上笑着,语气却尖酸起来,“老太太您又想宋表姐名声好,又想让她干舒服些的活,这世间哪里能有这般好的事情?孙女也提前先跟您打声招呼,宋表姐若是吃不得苦,那还是别跟着孙女去了,否则到时候我让她干活,她却端出老太太来摆架子,岂不是耽误事。”
宋思妍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精彩得很。
林老太太也被无形打了个耳光,那干瘪的嘴撇了撇,愣了老半饷,这才咬牙道:“只要是为着妍丫头好的,吃些苦头也无妨。”又嘱咐宋思妍道,“你之前在家的时候,想必也是常常干活的,在医馆里帮忙,总比种田快活得多。咱们咬咬牙,也就过去了,知道吗?”
自打来了京城投靠林家后,宋思妍便是过着跟府中正牌大小姐一样的舒坦日子,这种舒服的日子早就过得惯了,再去吃苦,哪里受得了?她原就不想抛头露面,只愿意跟在老太太身后去参加一些大小的宴会,结识几个有些身份的闺中姐妹,嫁得个家世好的如意郎君,过着富人家的日子,这才是她所向往的。
如今却叫她跟着去医馆当伙计,要她一个尚未谈婚论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这简直就是对她的羞辱。
林琬冷冷瞥了宋思妍一眼,没有管她,爱去不去,不去添乱她倒是省心。
她要是真的敢跟去了,可别指望着在家这般舒坦,想得到好处,却又不肯吃苦头,那怎么能行?
方才在老太太那里,薛瑛没有多说话,此番出了上房后,薛瑛倒是开始盘问起女儿来:“你在老太太那里说的话可都是真的?琬琬,你别吓唬母亲,你平素都是身娇肉贵的,怎么去那种地方做那样的事情,母亲不许。”
外面还下着大雨,画堂撑起诺大的黄油布伞,替林琬母女遮住风雨。
林琬紧紧挨着母亲,颇为严肃地道:“女儿说的都是真的,母亲也别担心,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才将出了二门,就见林二老爷跟前的小厮旺儿冒雨跑了来,那旺儿先是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但见到林琬母女后,就想溜走。
薛瑛冷着一张俊脸呵斥道:“大胆奴才!见到主子,都不知道请礼?跟谁学的规矩!”
旺儿这才硬着头皮折身回来,弯着腰打哈哈道:“太太,小的……”他吞吞吐吐的,话还没说完,薛瑛的陪嫁嬷嬷冒雨跑了来。
“太太,老爷擅自做主将苏姨娘母女接回来了,如今都快要到家门口了。”
薛瑛一双美目瞪得圆圆的,她老早开始就看林成寅不爽,此番寻得这个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要说也奇怪,以前中意他的时候,他哪怕对自己再刻薄,那也是香饽饽。如今瞧不上了,便是打心眼里厌恶,恨不得天天跟他掐架。
“你多带几个人去门口拦着去,不准那对母女回府,哪个不长眼睛的要是敢拦你,你一一把名字都记下!”
☆、56|8.8|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