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川可与人结怨?”
封焕这话一落,在场的太学生都不知该如何应。韩川那性子还真是不讨喜,非常喜欢占别人便宜,又是言辞厉害的,若对方不依,便会被他说是太小气没有君子气度,还会在整个太学传得沸沸扬扬。虽然事都不大,却也着实令人窝火。明明也是个有些才气的文人,不知怎的就沾染了一身市井之气,却不以为耻,反而称其为雅趣。
若偶尔行之大家日后提起,也确实觉得有意思,士人之间这般逗趣不是没有。可次次如此那可就变味,那就是贪小便宜而已,披上个文人衣袍也无法掩盖。只是文人说话做事都不干脆,又觉得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实在难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川连忙否认,“我也并非京中人士,人缘也不比元良骏差,不可能有人想杀我。”
一旁太学生都纷纷低头,虽韩川所作所为确实不至于怨怒到杀死,可竟然敢把自己人缘位同元良骏,还真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场面顿时鸦雀无声,个个不知望向哪,原本应极为尴尬,韩川却依然未发觉自己说得有何不对,只是一脸莫名其妙。
汤白杉干笑一声,出声打圆场,说的话十分含蓄:“韩兄虽有时行事令人诧异,却也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有些人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庄重便换了一种方式询问:“你可曾在外头与人有所争执?”
韩川更是摇头,“我向来待人和善,况且出门不多,从未曾与人争执,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
此时一旁的方翔脸色不大好,目光闪烁,欲言又止。被一直关注场上所有人表情的封焕发现,怒斥道:“你,有话就说,扭扭捏捏成何体统!”
方翔吓得连忙作揖行礼,瞟了一眼韩川最终开口道:“欠,欠债不还算不算结怨啊?”
韩川顿时脸色不好,怒瞪着方翔,“你莫要胡乱说话,我岂是那种占便宜之人。”
方翔顿时犹豫起来。
封焕眯眼,“快说!若敢有所隐瞒,现在立马滚回家。连话都不敢说,以后就是做了官也是个昏官。”
方翔听到这话哪里还敢藏着掖着,“就是蝌蚪米分那家店子,自从韩川得知开店的老板娘与他是老乡,只要沐休时都会去那记账吃东西。每次还会领着一群人,不过都没昨日人多,我,我每次都跟随着,所以知道韩川都是赊欠,一次钱都没掏过。”
韩川怕自己名声被毁,连忙解释,“我并无不还之意,只是那玩意不值钱,每次零零碎碎结账麻烦,所以我才说先记着以后一起结,我绝无强赊商户之意!若是不信可以去问老板娘。”
“老板娘?蝌蚪米分的老板是女子?可是婚配?”封焕问,在大佑对女子束缚并没有明清多,有不少女子也会抛头露面做活。不过开店的大多都是已婚妇女或是寡妇,待字闺中的一般不会出面做买卖。
“梳的是妇人头,是有丈夫的,但是不常见,店子主要都是老板娘在管。我有一次打眼瞧到一个男人晃过,还问起那人是不是她的丈夫,是否也是同乡……”韩川顿住了,拧眉在想些什么。
封焕厉眼扫来,韩川连忙道:“结果被那妇人岔开了,表情也极为古怪。当时我还与方翔说,自个男人还有何不好承认的,且不说明白这不是让人胡思乱想吗”
方翔也回忆起来,“我记得你当时还逗趣说两人莫非是私奔到了京城,所以才会这般遮遮掩掩。我还训你莫要胡说毁人名声,你还不以为然,说你们那还真有这样的事,说是一个富人家的护卫把主人家的妾室给拐跑了,还重金悬赏呢。”
庄重眼睛一亮,心中激动无比,“昨日韩川请我们去吃蝌蚪米分,而后大家又直接回了太学,那把刀很有可能就是在蝌蚪米分店里掉的。而蝌蚪米分是用面米分做的……”
封焕拍案而起,“去蝌蚪米分店抓人!”
封焕雷厉风行,直接大步一跨离去,护卫以及差役也齐刷刷跟着冲出太学院奔向蝌蚪米分店。那些护卫就罢了,本就得守着封焕,可差役都是官大威的手下,却连招呼都不打都尾随而去,着实把官大威气得够呛。干脆守在太学,不掺和抓捕之事。嗣昭王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那就让他折腾去。最好人已经给跑了,一无所获。
正这时江逊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庄重连忙迎了上去,“不是说要好好休养吗?怎的过来了?”
江逊虚弱的咳,虽是被人架着,可这么一大段路也足以让他气喘吁吁,“我,我来说昨天之事。”
庄重没想到江逊会这么快恢复过来,不过江逊看上去不太好,脸色发青,整个人都在发颤,声音十分虚弱,可好歹不似方才一般充满死气,精神不佳却清醒了过来。
搀扶之人道:“方才江逊突然就从床上爬起来,硬是要过来,说是有事与大人禀报。”
官大威嗤了一声,“你还真是会挑时间清醒。”
江逊身体亏损,并没有心思理会官大威的嘲讽,只想赶紧把话说完,平了平气虚弱的回忆昨日之事:“我昨夜大约与卯时从藏书阁离开,走到西南凉亭,突然看到一个黑影从旁边树林掠过。心中有疑,便是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那人跑得很快,我也不知是看错还是确有人潜入。后来便是走到了元良骏屋子附近,还看到了汤白杉。我心想若真有人他必是看见,见他不在意转身离去,我也就未在原地耽搁,省得第二日元良骏知晓,必又是嘲笑我大晚上鬼鬼祟祟到处乱晃。”
官大威猛的拍桌,“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明明知道有人潜入院中意图不轨,却未及时出言提醒,害得元良骏死于非命。”
江逊脸色煞白,本就未完全恢复,如今被这么一激,眼神又变得恍惚起来,“是啊,都是我害死了元良骏。若非白日我咒他短命鬼,见有人又不愿声张,他又怎会死去?都是我,都是我……”
江逊自言自语整个人哆嗦得厉害,庄重连忙命人叫来大夫,掐其人中,不停用言语安慰他。“这些都是意外和巧合,元良骏的死于你无关,最应该被谴责的是凶手。”
大司成恼怒,“官大人!这里是太学,所有学生都是国之栋梁,岂容随意恶意揣测!你今日一而再再而三与我太学过不去,真当我没脾气吗!明日上早朝我必是与官家说道说道。”
太学大司成可直接与皇帝汇报太学情况,声望地位于朝中非同一般。从此出去的官员大多也对大司成颇为尊敬,只是大司成脾气软和,不喜与人争执。官大威见封焕离去,觉得欺压自己的人终于走了,所以将心中之气一下发在了江逊身上。若非这些太学生老是凑巧误导,他又怎会判断失误,像个傻瓜一样丢尽脸面。哪晓得这大司成竟是翻脸了。
官大威心中发虚,嘴里却硬撑,“审问本就如此,若不使些手段如何能套出真相。”
大司成却不欲与他深言,只道:“到底是为何官大人自个清楚。”
江逊没撑住又晕了过去,被人抬回了屋子。大司成心中烦闷,不久便要公试,却闹出这样的事,真是多事之秋。他原本很看好江逊,这么看来公试时能坚持都不容易。
半个时辰之后,有人过来禀报,凶手已经被抓住。
这次嗣昭王直接越过官大威成为主审,庄重心底浮动,上次嗣昭王虽也插手却并没有越过府尹。这次却直接插手,看来完全不信任官大威。而且他只是个嗣王,并未就任相关的官职,按理是不能为主审官。就算再嚣张,也不能打破规矩。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嗣昭王已经被授任相关官职,所以才敢这般作为。
嗣昭王虽上次不明分说就灌他一堆酒,可就这两件案子看来,可比官大威一类官员靠谱得多。若有他负责,乃百姓之福,而自己也会有崭露头角的机会。庄重可以肯定,嗣昭王还是挺欣赏他的。
“冤枉,大人冤枉啊。”
堂中跪着一男一女,即蝌蚪米分的老板和老板娘,分别名为赵雄和徐媚娘。赵雄长得高大健壮,而徐媚娘如同名字一般颇有一番姿色。
惊堂木狠狠拍下,顿时一片肃静。
封焕冷哼,“既然冤枉,方才你跑什么?”
赵雄连忙解释,“草民只是被吓的。”
“若非做了亏心事如何会怕衙役!死到临头还要狡辩,应罪加一等。”
徐媚娘拉扯着赵雄,一边拭泪一边道:“赵郎,还是招了吧。你我二人今生注定无缘,只盼来世再相见,莫要再如同今生这般苦楚。”
赵雄抓住徐媚娘的手,信誓旦旦,“媚娘,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绝不会让那个狗财主将你夺去的!”
“赵郎……”
“媚娘……”
两人含情脉脉跪在公堂上对视,惹得庄重鸡皮疙瘩直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