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九还在床上躺着,吴氏的和离书就来了。有庄重这个靠山在,再加上有据有理,黄九也无可奈何。可黄九也不是好相与的,将当初的聘礼单子拿了出来,既然要和离就得把他当初送的东西送回来,缺一样也不成。而吴氏当时嫁妆极为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按照律法若是夫妻和离,就要将当初议亲时的聘礼和嫁妆退回给彼此。
这时不由又得感叹一下对女子的不公,这些年吴氏被典当出去‘挣’的钱,却是不算数的。
“这聘礼竟是这么多?”庄重看到聘礼单子也不由诧异。
其实三十两银子也不算很多,可对于黄九这样的家庭来说无无疑是天文数字。看来当初这门亲也不是那么差,只是后来落魄了才闹到这番田地。
黄九愤愤不平道:“想当年我们黄家也是有名的富庶之家,若非我和这娘们生辰八字匹配,哪里会轮到这个败家娘们。结果倒好,花了这么多银子,娶回来这么个连自个男人都不要的玩意。”
吴氏瘫坐在地,如今他们哪里能弄来三十两银子,这是要抄多少书才能挣回来啊。
“这些银子我根本一文钱也没有拿到啊!”吴氏忍不住哭了起来。
张生抓住她的手,“七娘莫要担忧,还有八个月的时间,我定是会将这笔钱凑到的。”
吴氏摇了摇头,她如何不知道张生家中境况,之前已经为了她花销这么大,她怎能让张生现在还要为她去三十两银子。
“张哥不若算了吧,我们这辈子无缘,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再结为夫妻。”
张生怒道:“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张生若无法娶你为妻,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吴氏抽噎得更厉害,若非公堂之上,两人必是要搂在一起互相安慰了。
若吴氏出月子的时候张生还筹不出钱来,黄九就有权力将吴氏领回去。若到时候又典当出去个几年,两人就没法子和离。几年之后之前捉奸的证据也过了时效,没法以此再提出和离。最关键是那时候恐怕庄重已经离开,新任的县令可就不一定为吴氏做主了。
“弟弟,这次我能借给他们钱了吧?”方莹莹道。
庄重无奈笑道:“姐姐,你当自己是善财童子呢。以后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事,你再有钱又能救多少个?”
方莹莹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可既然看到了,总不能不管啊。闹出了这一出,吴氏若落入黄九手里,必是凶多吉少啊。”
“事情要管,可现在也还没有到自个掏钱的地步。你可还记得吴氏的身世?”
方莹莹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吴氏可并非真的贫困人家出身,只不过父母留给她的嫁妆都被叔婶占了去,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当初那三十两银子也是这对叔婶占去的,如今需要姐姐去询问吴氏,她可愿与叔婶对薄公堂,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若她说孝道压人,只当与她说,叔婶于她虽是长辈可再亲也亲不过父母去,父母留下的财物她若守不住才是真不孝,无人会以此作伐。若她自个想不透,那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方莹莹眼睛一亮,火急火燎去寻李婆子,让她去寻那吴氏说话。她身份扎眼,所以平日都是李婆子私底下与吴氏说话。
吴氏一听李婆子来意,顿时激动不已,她做梦都想将父母留给她的东西夺回来。可是谈何容易,叔婶说那些嫁妆是他们吴家的,吴氏没有兄弟,这一脉也就断了,理应由他们这一支继承。他们才是吴家人,而吴氏这个外嫁女已经是别人家的了,没有资格继承遗产。
这是大佑一些人家没有男丁,旁支争夺遗产惯常用的说辞。这也是大佑拼了命要生个儿子的缘由之一,没有男丁连自己的家产都保不住,一生心血都白费了。若是能传给自己合意人家就罢了,可往往会被自己厌憎的人夺走,实在让人心塞。
庄重听此命人传来张生,一来就将张生骂个狗血淋头,“亏你还是个秀才,却是连大佑律例都不知道,你这样的人若是能考上进士为官岂不是害了天下百姓!”
张生唬了一跳,连忙拱手作揖,“还请大人明鉴。”
庄重见他态度还不错,这才将气压下,“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那吴氏,虽也算是尽了心,却还是差了太多。吴氏心心念念的必然是自个的父母留给自己的遗产,不是说她是贪财的,而是一个女儿必须要保住父母留给自己的心血。且这些东西还能让她度过难过,可枉你读了这么多书,却不能依法帮她脱离困境。”
张生顿时明了,这是县令大人在提点他呢。若只是不忿他的不够尽心,又何至于特地将他召唤过来。
“学生才疏学浅有辱圣人之名,还请大人给学生解惑,莫要让学生再糊涂下去。”
庄重赞许的点点头,语气一转,“这也不能完全怪你,毕竟这梅县闭塞,偌大个县城竟是连书都没有几本。你没有读过律法也能理解却无法原谅,律法乃立国之本,一个书生不识律法就无疑是个瞎子聋子。”
张生连连应着,态度极为诚恳。
庄重教训一番才回到正题,之前就说过大佑的女子地位还是有所提高,其中一点就表现在了女子可以继承遗产上,并且有明确的规定。律法有:诸户绝财产尽给在室诸女。其有原因为乃其父之所自出,岂有将祖业专以付只过房之人。
张生听这话顿时睁大眼,“竟是还有这样的律法?”
“此律法已经颁布有十余年,乃当今圣上颁布。只是你们平日未曾关注,再加上民间习俗确实有女子不可继承家产一说,所以才不曾了解。普通百姓不知也就罢了,可你是个读书人,理应知晓这些事。”
张生惭愧,“学生确实在这上头没用功,甚至连邸报都不曾见过。”
邸报也就是官方发布的报纸,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新闻文抄,书生有资格寻来可张生却从不曾见过,这也导致了消息闭塞。
“以后你帮我抄好然后张贴在衙门口,并罚你与民众解释。”
张生雀跃,说是惩罚不如说这是个体面。他在县令大人面前有脸,以后行事也方便不少。
张生想了想道:“大人,七娘的叔婶都是奸诈之辈,这些年生意也做得不错,更是变得圆滑不少。而且这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只怕已经很难扯清楚当时那些钱财完全是七娘父母挣的,他们必是会称其为家族共产。也就有理由不分给吴氏这个外嫁女,以免家族资产流落异姓人家。”
“若是这般,吴氏依然有资格拿走属于自己的。律法明文规定,父母有义务为儿女准备聘礼和嫁妆,嫁妆一般为聘礼一半。可吴氏出嫁半点嫁妆也没有,连黄家下的聘礼都给吞了,这于法不合,依然可以告。只是这般一来没法夺回全部,可至少夺回来的钱财至少能让你们二人脱离目前困境。”
张生深深的鞠了一躬,“大人的大恩大德学生永世难忘。”
庄重摆了摆手,“莫要和我说这些,你自个下去准备吧。官司虽然由我定输赢,却也不是爱怎么着都行。你在堂上也得说得漂亮才能让众人心服口服,依法行事乃你我都应遵守的。本县令可以提点你们,却不能违法办案。”
☆、第66章
吴有才夫妇怎么也没有想到吴氏与黄九两人打官司会牵扯到自己头上来,毕竟已经理直气壮占了自己长兄留给吴氏遗产这么多年,哪里晓得一直胆小见识短的吴氏还有状告他们,想要拿走遗产的一天。
可吴有才当年能这般昧着良心贪下属于吴氏的遗产,还将吴氏半卖给黄家,自然不是那胆小如鼠之辈。上公堂之时依然理直气壮,甚至当场就痛骂吴氏。道:“我把你当做闺女在养,如同亲生父母,如今你竟然敢状告我,这是大不孝,被打死都是活该!”
吴氏虽然生性软弱,可这些年遭受了那么多的罪,加上现在看到了希望,之前又得张生教导,与之前只会哭泣大为不同。吴氏抽泣着,并未与吴有才争辩,而是对着庄重道:“大人,民女确实在叔叔家中养了几年,原本是该孝敬,可民女实在不想寒了亲生父母的心,所以才希望能能讨回我爹娘留给我的遗物。若是连爹娘留下之物都保不住,这才是大不孝,可偏我叔父不肯交出,民女这才斗胆状告。”
吴有才狠狠瞪了吴氏一眼,这才转向庄重道:“禀告大人,她胡说八道!草民这侄女行为不端惹了麻烦,现在没钱了所以才会攀咬到草民身上,否则为何当初不告现在才告?”
这时候,作为状师的张生站出来了。将之前庄重教予他的那一套更完美的未吴氏做了辩护,张生并未让庄重失望,不仅细细研读的法律法规,还在这段时间将当年证据都查找出来。可以证明吴氏的父母确实是在分家之后,自力更生闯出一份家业。按照律法,吴氏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即便要留有一半归吴家,却也是应归还给吴氏家族,而不是吴有才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