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不敢。”宋氏起身站到一旁,不卑不亢道。
方道如瞧着妻子憔悴的面容,上面的决绝看的他心惊,心里像是塞满了棉花,闷的发疼,脑子却越发清明,他甚至还在想,幸好周围没有伺候的下人,这事儿不会传出去。
“这儿没外人,就咱们夫妻俩,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方道如轻声道,他自问没做过对不起夫人的事情,便是让她受过几分委屈,但那也绝非他所愿。
宋氏看着面前不再年轻的男人,一字一顿的道:“妾身也不知道,但这些年一个人过日子过惯了,不想您过来,您还是该陪谁陪谁吧。”
“一个人过日子?”方道如皱眉,“几十年了,我不是每天都回来陪你用晚膳吗?”这tm算什么一个人,一个人过日子的是尼姑庵里尼姑、和尚庙里的和尚。
方道如生气,宋氏比他还气呢,“是,你是到我这儿来用晚膳,用过晚膳之后呢,还不是去姨娘那里,我都不知道你来这儿用膳是图什么,扎我的眼吗!”她宁可对方不进她的门,也好过让她眼睁睁看着丈夫去姨娘那里,要不是怕之平担心,她早跟方道如翻脸了。
“我这不是为了安你的心嘛,陪你用膳还陪出错来了!”方道如气道,哪家的侯爷像他一样,陪夫人用了二十多年的晚膳,临了还落了埋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宋氏就知道跟方道如这个呆子说不明白,往往自己一肚子气,人家还不知道是哪回事儿呢。
刚成婚那会儿,两个人蜜里调油,虽然方道如之前就有通房,但她嫁过来后基本上就当丫鬟使了,一直到长子出生,方道如都没找过旁人,后来老祖宗把长子抱走以后,他们就开始闹矛盾,三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吵来吵去,感情也都吵没了,方道如又把他那个通房给拎出来了,去睡那人之前,还得过来先陪她用晚膳,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次子出生以后,她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次子身上了,对方道如没那么关注了,也就没那么多争吵了,只不过时间久了,当初的感情竟也慢慢没了,留下的只有怨气。
二十几年了,孩子都大了,两个人都老了,姨娘、通房也都不新鲜了,她也早就倦了,宁可去佛堂念经,也不想看着这个自诩深情却薄情的男人。
宋氏不发一言,转身离开,她就不信明天方道如还能厚着脸皮到后院来。
方道如挥手把面前的碗筷推到地上,气冲冲的离开,他又不是没女人,何苦受这个气。
***
方道如的两个姨娘都待在一个院子里,因为没人重视,所以连个守院门的人都没有,方道如走到门口,瞧着紧闭的院门,到底是没让人打开,他对几个妾室基本上没说过多少话,以前找她们就是睡觉,现在没那个需求了,还真不知道找她们要说什么、做什么。
方道如从正院出来的时候,怒气冲冲,步伐快的很,现在走回自己的书房却是慢悠悠的,甚至带了几分有气无力的感觉,看着偌大的侯府,方道如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孤家寡人。
妻子不喜欢让他陪,母亲永远只在乎她的权柄,最贴心的儿子远在江南,剩下的人里也没有一个是与他贴心的。
都说借酒消愁,方道如以前是不信这个的,但漫漫长夜,躺在床上都睡不着,不喝酒,还能做什么。
一个人独酌,不到半个时辰,一坛子的酒便没了,但喝的越多,方道如想的便越多,眼睛止不住的酸涩,终于两行泪夺眶而出。
“再拿一坛上来。”方道如大声道。
“侯爷,您已经醉了。”贴身伺候方道如半辈子的小厮冯雷劝道。
“去拿啊!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方道如猛的将酒坛子砸到地上,还没等冯雷有什么反应呢,自己就先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了,而且是声嘶力竭的那种哭。
冯雷没有办法,只能唤人进来收拾,省得伤着侯爷,“您等等,我这就给您拿去。”
方道如不理,继续哭,哭声里还带着抽噎。
冯磊快步出了门,往正院跑去,这事儿不能烦扰老祖宗,姨娘们没这么大的能力,世子爷是当儿子管不了,只能找夫人。
第26章
“夫人真的已经睡了。”赵嬷嬷强调道,夫人正伤心着呢, 何苦再去招她。
冯雷急切道:“嬷嬷, 侯爷那边醉的不行了, 您就让夫人过去看看!”
“喝醉了有下人伺候,真醉的厉害,就去找大夫, 夫人过去有什么用。”侯爷若是想和好,哪怕是借醉过来也好啊, 这让人请夫人去算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侯爷想和好,还得必须夫人先低头不成!
赵嬷嬷虽然支持夫人和侯爷同归于好, 但绝对不能是夫人再让步, 轻易得来的总是不被珍惜,谁知道哪天侯爷又会旧态复萌。
侯爷醉到趴在桌子上哭这事儿肯定不能跟下人说, 冯雷急得团团转, “你不妨就去问问夫人,侯爷醉了嘴里可还喊着‘夫人’呢!!”一日夫妻百日恩, 夫人可能会心软。
赵嬷嬷有些意动, “老奴进去瞧瞧, 但夫人上了年纪,睡得沉,能不能起来还不一定。”
冯雷都快给这老嬷嬷跪下了, 见她松口, 哪还管能不能请的出来, “您去试试,若夫人睡得熟,就当小的今晚没来过。”
赵嬷嬷点头,这事儿瞒不了老祖宗那边的人,但只要侯爷不知道就足够了。
宋氏这会儿的确已经熟睡了,早年深夜难眠的时候多了,以至于现在心都硬了。
“夫人,前院来人说,侯爷喝醉了,在书房念叨您呢,您要不要去看看?”赵嬷嬷轻声问道。
宋氏连眼睛都没睁,睡意昏沉的说道:“不用了,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出去请个大夫。”
赵嬷嬷叹了口气,“那老奴先退下了。”看起来,夫人真的是把侯爷从心里放下了,如今只能盼着二少爷争气,能为夫人在侯府撑起腰来。
冯雷是带着气恼离开的,侯爷因为夫人醉成那样,结果夫人却都不肯去书房劝劝侯爷,哪怕是露个面呢,他家婆娘若是敢这样,他非得休了不成。
冯雷越想就越是替自家侯爷不值,等他回去的时候,侯爷还在‘呜呜’的哭着呢,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冯雷挥手让伺候的几个小丫头都下去,僵着一张脸给侯爷拍背,夫人既然这么对侯爷,那他万没有替她瞒着的道理,早让侯爷知道,也省得将来伤心。
***
求真学院的开学考试要过了年以后,这段时间方之平就住在王先生家里,虽然宅子很大,但住在这里的只有王先生和王夫人老两口,不过每天都有同村的书生过来帮忙,倒是显得并不空旷。
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年,除了考试的时候以外,方之平还是第一次没人伺候,房间自己收拾,衣服自己洗,平日里还得帮着王先生挑水、收菜、整理书籍,一开始方之平还能耐下性子来,但时间久了,便觉得枯燥,而且浪费时间。
若不是王先生学问的确高深,每每给他解惑总能让他反复捉摸,以知其新意,他大概早就想告辞走人了。
“你家里怎么还没给你定亲?这男娃娃也是耽误不起的,我跟你们王先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了,十岁便定了亲事,这感情就得从小了培养才好。”王夫人一边搅拌锅里的菜,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
方之平是过来给王夫人烧火的,这活儿他两辈子还是头一次干,好在除了点火有难度以外,其它的他勉强还是能处理的,听王夫人操心他的人生大事儿,方之平被烟熏到眼睛露出几分无奈,“高僧说过晚辈不宜早娶,得等到二十岁以后才成。”
王夫人最是信佛,她每年都得去庙里拜几次,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呢,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长得不赖,家境瞧上去也不错,怎么能还没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