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身边的丫头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衣裳,韩老太太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看,却见幔帐遮挡处,大侄子摇了摇头便走。
韩老太太会意,冷笑着说道:“可不就是这话,咱们老韩家娇养的闺女带着能养活她三辈子的嫁妆给你们老万家当牛做马十几年,亏了身子,嫁妆也让男人拿去养了外室,如今伤心回了娘家,你们还要跟上来勒逼,不若拿条绳子,你们连老婆子也一起勒死了事!”
这话说的极重,万家父子一时都变了脸,“老嫂子,你……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兄弟我……我再如何,也……也不敢”勒死你呀!
一句话没说完,眼见着韩老太太变了脸,万老太爷忙告辞出了韩家。
“爹,咱回吧?”出了韩家的大门,万老爷扶着气喘吁吁的父亲,极为心疼地说道。
“回哪去?你不准回,去把那个女人再藏的隐秘些,再找找你媳妇身边儿的人,让孙儿给她带个信儿,你也多说些好听的,拿出对那外室一半儿的心思来,你媳妇就跑不了!”
万老爷一听这话立时就不愿意了:“她大字不识一个,儿子写了给谁看呢?”
万老太爷闻言一窒,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接着骂道:“那你就在这大门口守着,你媳妇一日不回,你就守一日,一月不回你就守一月……”
“那……那她要是一年都不回呢?”万老爷极为心酸地问道。
“那你也别回去了,连个女人都拿不住,老子要你何用?”万老爷气的要上手扇他,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唉!
驱了万家父子出府的韩家老太太端坐在炕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下首椅子上的侄子,淡淡地说道:“我老了,好些事都不大理会了,也就由得你们糊弄过去,可芳儿的婚姻大事却不是耍的,由不得你胡闹,今儿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也没脸去见你地下的爹娘了!”
韩老爷恭敬地回道:“咱们韩家还是得伯母您掌舵才行,侄儿再能耐也只能做个摇橹撑篙的,”他家祖上造反之前是长江边上的渔民,忙时打鱼,闲时摆渡,即便后来先祖得了爵位,在这大西北的锁阳城里扎了根,言谈中仍旧不忘根本。
韩老太太一听这话,方才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见此,韩老爷伸手挥退了屋里侍候的下人。
韩老太太身边的仆妇见此,不好就退,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家主子。
韩老太太看着侄子,略一沉吟也挥了挥手。
待仆妇们都下去了,他贴身的随从在门外略晃了晃身子,韩老爷才压着声音说道:“当今圣上已有亲生子,且已成年,这一二年里,我冷眼看着,那三皇子确有不凡之处,先前那样的天罗地网,硬是困他不住,已经令他心生警惕,又有骁骑营在手,手下大将云集,连大将军都要让他三分,我仔细品了这几年,咱这锁阳城只怕成了圣上置给黄三子的练武场,木桩子再硬也是死物,强不过会动的人去,一二年里,必有一番翻覆,您且看着!”
韩老太太闻言大惊失色,干瘦的老手紧紧地抓着炕桌的桌沿,一双睿智的老眼紧紧地盯着侄子,压着声音问道:“此事可当真?”
韩老爷沉声说道:“差不了!”
“你待如何?”说着,韩老太太盯着下首的侄子,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咱锁阳城里的军户同气连枝,一荣俱荣,这百十年里,为了这句‘同气连枝’多少好闺女做了侍候人的妾室?你若贸然一动,引起众怒,这些人家的做派,你是知道的,到那时,只怕咱家韩家百年的根基不保!”军户人家,哪个不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手段狠辣,一击必中,绝不留情!
韩老爷看了一眼伯母,沉声说道:“您说的对,侄儿也思虑到了这一处,只是若等到胜负分明之时,即便咱家能够保存,只怕也落不了什么好儿,常言道,富贵险中求,侄儿……侄儿想赌一把,抬一抬咱韩家的门楣!”
这些年里,几个堂兄都没甚大作为,家里只有他,又是旁支,好些事做起来缩手缩脚,以至家族势力骤降,在军户里的影响力也远不如父辈,他若再不寻出路,只怕不用五十年,他们老韩家就得让人挤兑的成了如今的万家!
韩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我老了,你那些兄弟们,你也知道,都是些只会听吆喝的,成不了什么事,咱们老韩家能支应门户的,也就只剩了你,老婆子虽老迈无用,那些个老家伙们怕是还卖我两分脸面,若有事自有我给你撑着,不需害怕,再多的,就看你自己的了,不必凡事都来禀告于我!”
她活了一辈子,大风大浪也是经过的,名下三个儿子没一个是亲生的,隔着肚皮隔着心,养不熟,她也不费那心思,唯有早死的闺女留下的一点血脉,难以放心,只要侄子能顾着些外孙,便是把韩家捧手相送又有何妨,之所以不肯全放了管家之权,也不过是为了能在侄子跟前说上话,为了外孙的前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