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理所当然道:“当然,训导官也可以形成新的思想,我们的军队威名赫赫,自然可以总结出许多道道来。另外嘛,大学堂里面那些思想极端的,咱们以后不招入军队便可,让他们去那些不那么要紧的地方,或者干脆就把他们放出去,总有其他地方官收拾他们。”
黄思德思索一下,才点了点头。
陈新见黄思德理解了,阴阴的笑了一下,然后叫过后面听得无聊的李东华和祝代春,“刘大人还有长篇大论要讲,咱们不看了,去视察预备兵。这里提醒你们一下,刚才会议上说的只是常备战兵,预备兵体系仍然要依托屯堡的社区方式,紧急动员起来才有战力。”
陈新刚刚转过身来,就看到陈廷栋风风火火的大步赶来,被两个卫兵挡在了回廊下,他一脸怒气,正要跟卫兵发火。
这个落魄举人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上次从江南回来之后,陈廷栋一直在民政干着监察的工作,也做一些文案之类,常在军报上面发一些诗词的豆腐干。不过陈新确实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此时颇为亲切。
陈新哈哈笑着迎过去对陈廷栋问道:“陈举人这么忙是要去哪里?”
两名卫兵放了陈廷栋过来,他也不行礼就急急的道:“大人,刘先生一向都是精明人,某是佩服的,但今次大学堂不设圣人之学,反而引入什么数学、机械、冶铁,甚或一些闻所未闻之化学物理,诸多制器之学,此乃大谬。职业校中原本便有些本末倒置,但职业校原本便多半要培养些工匠入工坊,某也觉得无妨,然大学堂乃登莱之精华,芸芸学子之中寥寥数百人而已,他们出来是要教化万民的,岂能再独独专研那些东西,大人不曾听闻君子不器?某今日来,便是要找刘先生说个明白。”
陈廷栋也不等陈新说话,大口喘气后接着道:“方才在门口听闻,那大学堂中尚有弗朗机教习,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怎能反而让他们来教化我中国学子,不知他们要教习什么与这些学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新见他气得满脸通红,担心他去教师里面闹事,连忙拉着陈廷栋往回退开几步,低声对陈廷栋道:“陈先生万勿动气,几个弗朗机教员是教习制铁、制炮这类制器之学,不是学红夷的思辨之学。”
黄思德突然补充道:“对啊,陈先生,大学堂里面也是有圣人之学的,听说刘大人聘了几位泰州学派的大师……”
陈廷栋啊一声大叫,猛地甩开陈新的手,一把抓住黄思德的领子,“泰州学派算什么圣人之学,你不懂就不要胡说,泰州学派一派胡言,蛊惑人心,没得辱了圣人之学四个字。”
黄思德猝不及防,几乎要被这个高大的举人提起来,眼睛都吓得鼓起来,周围卫兵甚至有人把手放在了刀柄上,陈新连忙过去拉开。
黄思德惊魂稍定,又对陈廷栋道:“方才刘先生便讲的,人人可为圣贤,人人都可以对世界有自己的结论,岂不与泰州学派‘百姓日用是道,满街都是圣人,而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日用’相同,刘大人或许便信这泰州学派。”
“住口。”陈新对黄思德低声喝道,他见黄思德唯恐天下不乱,一心刺激这个陈廷栋去教室闹事,心中颇有些不快,“有什么事情回登州开会决议,不要再多说。”
陈新开了口,黄思德立即偃旗息鼓,悻悻的退到一边,陈廷栋听了泰州学派几个字更恼怒,这个学说来源于阳明心学,主张百姓日用之事便是道,普通人与圣人亦是平等,连“王侯非上,庶人非下”这样的观点都提出来了,称之为大逆不道不算过分,创世人王艮又爱用直白语言叙述,让很多人都能看懂,这种启蒙的平民思想在明末流传甚广,影响巨大,对传统儒学的观点形成很大冲击。
到晚明的时代,朝廷对社会底层的控制力逐渐丧失,加之商业社会的高度发展,传统儒学的价值观原本就已动摇,各类奇谈怪论层出不穷,思想上的理学专制正在瓦解,泰州学派的平民思想适应了这样的潮流,自然遭到正宗理学的仇恨。
泰州学派中的激进分子体现出了强烈的反抗和叛逆精神,不但抨击朝政,还著书立书对理学儒学大加讽刺,其中尤以何心隐和李贽为代表,他们都是科举正途出身的科班,一接受泰州学派观点再来对付理学,对理学的思想专制极有破坏力。
而大明朝廷居然没有对它进行严厉打击,虽然收拾了最“叛逆”的何心隐、李贽等人,但泰州学派依然得以传播,亦可见明末思想总体是非常宽松的。
陈廷栋正好便是理学信徒,他拼命要冲去教室,后面几个军官听懂了陈新的意思,拦着陈廷栋不准他过去,陈廷栋虽然高大威猛,但也不是职业粗人的对手,只得在回廊下大声咆哮。
前面教师窗户上探出几个脑袋张望,陈新眼见不是个事,眼睛转转对陈廷栋道:“陈先生,要不这样如何,本官做主给你聘一个教习之位,你同样可以在大学堂开课授学,我相信有陈先生在,大可跟那些学派比划一番。”
陈廷栋一听便停下冲过去的动作,转头过来问道,“大人说的当真?”
“自然,其实刘大人亦是这个意思,提供一个场所,让各类学说辩个明白,我是支持陈先生。”
“那好,看老子不收拾他们,某这便回登州收拾行装去文登大学堂。”陈廷栋哈哈大笑转身而去。
陈新连忙喊道:“陈先生,只要文斗可别武斗。”
陈廷栋行走如风,也不知听到没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