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十七昏睡数日,再醒来两淮官场就变了天。
她这些年明察暗访,甚至带人在运河上清理河道,见惯了官场勾结的黑暗,有时候也生出一种无处可诉的愤懑,恨不得将这些污浊之气涤荡一清,甫一醒来见到胡子拉茬的周王殿下守在床头,听舒长风前来禀报剿匪进展,还当自己出现了幻听。
“……杀了多少人?”
舒长风满不在乎:“重要的人证都留着呢,杀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喽啰,只是这些人手上也沾着不少人命,总有个两百余人吧。”
“水匪?”
舒长风面色古怪:“是水匪,亦不是水匪。”
柏十七艰难的抿一口干裂的唇:“什么……意思?”
周王殿下借机扶她起来,耐心的用小汤匙喂她喝了一口温水,温柔贤惠的好像下令杀人的与他无关,而他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照顾柏十七。
舒长风见自家主子无意解释,只能代为解释:“主子之前已经派人四处搜查水匪行踪,还派人盯着地方官员及宗室,发现有人在江南织了一张网,甚至连盐帮的人都被牵涉其中,向他效命。而这股水匪背后可是有撑腰的主子,洗劫过往商旅不说,还利用水匪排除异己,连朝廷官员都敢下手。”俞昂便是最好的例子。
“谁有这么大能耐?难道是盐道总督?”
舒长风笑道:“淮阳侯宗恒。”
盐道总督大可光明正大的往自己口袋里捞钱,来钱的路子不知道有多少,下面的孝敬就吃用不尽,又何必行此险招?
反倒是淮阳侯府并无实权,可是这些年却过着奢靡无度的生活,想要维持这样的生活,不找些别的来钱的路,怎么能维持得下去?
闻听此语,柏十七伤口的痛意都减轻了不少:“……就是跟黄老头有家仇的那个宗恒?他儿子宗丰还有奇怪的癖好的那个宗恒?”
周王殿下阴沉了数日的面孔终于微露出一点笑意,喂柏十七连喝好几口水,笑道:“你说的没错,就是那位淮阳侯。”
查这位淮阳侯不过捎带,还是为报黄友碧救治之恩,谁料到能查出这么大的惊喜。
按原来得到的线索,只能慢慢拼凑两淮水匪泛滥的原因,可是两头都查,却不难发现其中猫腻。
柏十七高兴之下猛的坐直了身子,不料拉扯到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却笑的怪模怪样:“这个好消息一定要告诉黄老头!”
赵无咎近几日忙着收拾水匪及盐帮、盐城本地官员,他手底下的人都撒出去了,也并未派人盯着柏震霆,故而并不知道高邮之事。
此刻周王殿下扶着柏十七的肩膀将人又塞回了被子里,还替她掖了掖被角,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疼惜:“你这个跳脱的性子什么时候也该改改了,都伤的这么重,差点……”他略停一停,终于说:“不着急,等你养好伤,亲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黄老先生。”
如果不是知道朱瘦梅的行踪,离盐城有一个多时辰的水路,快船来回载了人过来救命,恐怕柏十七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朱瘦梅熬好了药端进来,见到柏十七醒来,总算松了一口气,板着脸把药递给赵无咎,转头出去了。
柏十七:“哎瘦梅——”
朱瘦梅头也不回。
柏十七:“……”
赵无咎面上笑意盛了几分,替她垫高了枕头:“来喝药吧。”一勺一勺喂她。
舒长风恐怕自己再留下来就碍着主子的事儿,禀报完正经事就赶紧撤了。
柏十七养伤期间,朱瘦梅几乎都快成了隐形人,只除了把脉开方及端药进来的时候,两人打了好几次照面,他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弄的柏十七摸不着头脑,好几次都想揪着他问清楚,可惜朱瘦梅救命归救命,都不带搭理她的。
舒长风每日忙的脚不沾地,每次碰见柏十七郁闷的眼神,都有点可怜这位被蒙在鼓里的少帮主。
犹记那日朱瘦梅乍闻柏十七重伤,一脸惨白被接了过来处理被周王殿下草草包扎过的伤口,当时驱赶自家主子之时说:“男女有别,我要处理伤口,还望周王殿下回避。”
哪知道自家主子却睁着眼睛说瞎话:“朱大夫此言差矣,柏帮主已经将十七许配给了我,她与我乃是未婚夫妻,有何可避?”
朱瘦梅好像被人当头砸了一棒子,当场就傻了:“你胡说!”
舒长风从来只当自家主子一言九鼎,却从不知道他撒起谎来也是一把好手,居然从柏十七腰间拽出一块玉佩给朱瘦梅看:“这是本王的贴身玉佩,乃是我们定情之物,朱大夫不信且看。”
朱瘦梅颤抖着手去察看伤口,似乎多瞟一眼那块玉佩都觉得刺心。
周王殿下面不改色把他的贴身玉佩塞到了柏十七枕头下面,还怜惜的紧握了昏迷之中的柏十七的手,怕刺激朱瘦梅还不够似的说:“本来我们准备等这趟剿完水匪回去就成亲的,哪知道她受伤了。”
舒长风嘴巴大张,傻呆呆站在二人身后,暗想朱大夫就吃了耿直的亏。
他如果稍有留心,多去跟漕船上的汉子们套几回话,或者跟赵子恒聊聊就会知道,殿下那块玉佩并非什么定情之物,而是柏十七在漕船上赢的彩头而已。
歪打正着,倒让殿下借题发挥而已。
舒长风一面暗暗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早知柏十七端倪,一面又觉得自己的怀疑有些可笑——主子知道柏十七是女子,那也是后来之事。
如此说来,难道是天定姻缘?
他心中猜度,却没功夫歇息,眼见着主子摆出扎根在柏十七房里的架势,所有的命令只能他一趟趟传达。
没过几日,外间都处都在传,说是漕帮帮主柏震霆被仇家杀死,漕帮少帮主柏十七乃是女子,身份被揭穿,不敢露面,漕帮群龙无首,已露出乱相。
纷纷扰扰,各种谣言甚嚣尘上,一时难止。
第64章
宋四娘子身处漕帮后院, 听到外间传言,柏十七是女子,一时之间都懵了。
“骗人的吧?”
柏十七英俊风流, 精明能干, 为人又和气, 后宅子里目前只有她一个,宋四娘子就算是不扳着指头算,也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好处,更何况她一颗心还系在柏十七身上, 虽忙碌不着家,可总归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