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与邓闯阻拦不住,只是令人传下话去,“援兵到来,必在数日之内,大家切勿松懈军情!”他们现在都想着,哪怕马佳果真不肯管,可算着时间朝廷也应该派人前来了。
这一日,城墙上果真欢声雷动,“总兵府派援兵来了!”
云娘正在北城墙上,听声音自西城墙传来,赶紧过去,果真见从西面来了一队人马,虽然看不大清,但只看服饰便知边军,自然应该是总兵府派来的,心道,马佳再不派人来,也实在说不过了。
只是从城墙上看,却觉得援兵并不多,似乎只有几千人,并不足以解几万夷人之围。这时邓闯过来道:“夫人,仿佛不是总兵府派来的。”
云娘便问:“你怎么看得出?”
邓闯与几个将领都道:“辽东总兵府下二十五卫,我们自然都相识,这些旗帜却都不是。”又问:“可是京中派兵前来?”副总兵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如今刚到辽东便出了这样大的事,京人派兵前来也是寻常,且副总兵夫人一直十分坚持会有援兵。
云娘摇头,“京卫的服饰并不是这样的。”
大家正在狐疑间,那彪兵马已经有如旋风般地冲进了夷人的包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城下,为首一员战将催马上前向城内喊道:“我是宣府守将,武定侯的侄子汤峥,带兵前来协助守城!”
云娘定睛一看,可不是峥哥儿!虽然模样变了不少,又穿了铠甲,可总归还能认得出,便急忙向邓闯道:“这是宣府的兵马,来援救我们的!”
邓闯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赶紧令人传下话去,又布置了一番,开了西城门,派兵接应,接了宣府将士们进城,再用箭将跟随而来的夷人射住,重新封了城门。
汤峥入了城,便向云娘和襄平守将们道:“如今辽东之事,宣府已经尽知,宣府总兵一面飞报京城,一面派了大兵前来援救,我们正是先锋,前来协助守城。”说着便请命协助守城。
宣府将士们突破了夷人包围闯了进来,本就将夷人的布防冲乱,眼下又立即加入守城之中,襄平城内士气再振,夷人攻势却弱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便引兵退了下去,连日的攻城终得以缓了一缓。
毕竟正值战时,不能办宴,云娘便命人加了酒菜,直接摆在城墙之上,犒劳襄平诸军与宣府来援的将士,邓闯亦在军营内拨出营房,请宣府兵将轮流休息。
几千人马,说少不少,说多不多,本对攻守双方的影响并没有多大,但是他们在这个时候到来,便立即使得城内城外的形势大变,夷人的进攻立即便弱了下来,襄平守军亦都知道襄平城定然能守得住了,先前紧张悲恐之气倒散去了大半,邓闯见状,反道:“如此之时,定然不能松懈的,我还要在城墙上巡视训戒几回,还请副总兵夫人与家人团聚说话。”
云娘已经几日没下城墙了,如今便点头道:“邓指挥使言之有理,还请将峥哥儿的话传令与将士们,让大家坚持住,宣府援兵就要到了!京城也会派人前来!”说着便带了汤峥回副总兵府。
汤峥略作洗漱换了件六叔叔的衣裳便到堂屋里,与云娘重新见了礼,又抚了崑儿的头,笑道:“如今急忙赶过来,竟也没给弟弟带什么见面礼,等以后补上吧。”原来崑儿是在峥哥儿离了京城之后生的,还是第一次见面。
至于岚儿,早忘记了这个大堂兄,十分地生疏,只眨了眼睛问:“你可见了我父亲?他怎么还不回家?”
崑儿听了,也扑到云娘的怀里,“我要父亲回来!”
云娘便掉了泪,又赶紧擦了,“你们父亲过些日子就回来了,现在给大哥哥行个礼,便下去玩吧。”
待孩子们出去,方向峥哥儿道:“你果然出息了,若不是喊出来,我定不敢认的。”云娘先前在侯府里与这个侄子见面并不多,说的话也有限,印象最深的还是峥哥退亲之时,气得满面通红的样子。先前只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如今却是勇武的将军,又知他如今已经是从四品的指挥佥事,倒是替他高兴。
汤峥便跪在云娘面前道:“六婶娘,先前我并不懂事,就是父亲离京前教导我,我也只听不进,这几年到了宣府,亲身经历了一些,方才明白过来,六叔是真心为我好的。如果没有六叔,我恐怕就是一个废人了。”
第174章 解围
当初汤峥能被封到宣府做五品的千户,自然是玉瀚向皇上为他求来的。以那时的形势,大哥属于东海王一系,他的嫡长子再不能留在京城,能谋到宣府任五品千户便是最好的,不只避开了京城内随后对诸皇子派系的清洗,也有了晋身的阶梯。
且那时二舅舅还在宣府,正能照应一二,如今看峥哥儿出息了,正说明这主意并不错。云娘便点头道:“我们毕竟是一家子亲人,玉瀚怎么能不真心为你着想呢?”因提到了玉瀚又落了泪。
汤峥亦十分伤感,问:“当时情形到底是如何呢?”
云娘将玉瀚传信回来的事说了,又道:“我们到襄平城才两三个月,就出了这样的事,马家定然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是若说他们反了,我亦不信,毕竟他们一大家子都在辽东,并祖宗坟墓亲朋好友也都在辽东,轻易不能反的。而史友,竟是一员战功卓著的老将,他的夫人十分的正直,带着儿子奋勇守城,也没有反的道理。”
“如今玉瀚下落不明,夷人攻城又急,也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只等过些日子,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汤峥自宣府出来,一路上听传闻,都道武定侯已经殉国,现在本想将消息说出,可见了六婶母亲的情形,哪里还敢说,只道:“我们在外面,只知六叔中了埋伏,所幸大军安全回了襄平城,又挡住了夷人,哪里知道会有这许多事情!”
“我方进城时,还不解为什么连邓指挥史唯六婶娘之命是从,现在才明白,原来如果没有六婶娘,这襄平城是守不住的。”
又见六婶娘实在憔悴不甚,又劝道:“如今宣府大军就在后面,夷人定不可攻下城来,六婶娘也不必担忧,先好生休养几天,至于那些事情,自然早晚都会清楚。”
云娘点头,“你们日夜兼程地赶来,竟似天降神兵一般,使得城内军心大振,但其实早疲惫不堪了,下去歇一歇吧。”见峥哥儿走了,却又上了城墙,夷人不退,她哪里能放下心。
邓闯见了她也上前道:“副总兵夫人,先前城内情况急是危险,全仗着副总兵夫人手执将印鼓励士气,如今宣府援兵已至,又有大军在后,末将敢保襄平城安然无恙,还请副总兵夫人回府休息,养养身子。”原来他也听宣府兵说了副总兵已经遇难的消息,亦是不敢说出来。
只要夷人之围未解,云娘便不会下城墙的,因此她虽领邓闯的好意,却依旧如常在城上巡视、送水送饭,救护伤兵。不多时,便听到了宣府兵带来的消息,却摇头道:“他们不过在路上听传言,哪里做得准?”
倒让一直放心不下,悄悄跟在后面的邓闯听了忍不住赶紧转身走了,却落了一掬英雄泪。至此,襄平城内再无人传副总兵殉国的消息,大家也盼着副总兵能回来。
宣府兵至的第二天,马如松来见云娘,“夫人,总兵府恐怕尚不知襄平城被困,不如让我带几个人夜里出城去寻找总兵府大军,请他们来支援襄平城!”
远隔几百里的宣府已经派兵来了,总兵府如果再不知道,那也不必知道别的了。而且眼下夷人重重,宣府几千人闯进来还困难重重,几个人出城只能是死路一条,如果能轻易出城传信,襄平城自然早派人出城了,这样简单的道理马如松不会不懂。
云娘便冷冷地看着他,“守城之事,请马参将悉听邓指挥史军令!”
马如松这些日子不好过,现在便垂下头去,“我如今也算是报国无门了。”
云娘瞧着马如松并非平日里所见的锦衣腰玉的模样,细铠上溅了不少血迹,神色也不比往日,竟也憔悴得不成。只是她心疼史夫人,却一点也不同情他,却喝道:“史夫人尚且没有说报国无门,你竟然敢!”
云娘早认定他一定不是无辜的。只是他既然没有反叛,又在此特殊时期,处置他总不合适,还不如令他协助守城。
马如松虽然答应用心守城,可是邓闯早将他手下的将士们都分到城墙各处,也从不让他参与军务,毕竟先前马如松带着所部提前躲开了夷人伏击一事总令人怀疑,在这个时候谁敢让他带兵守城呢?
是以他只得带了亲兵上城墙杀敌,只是马如松这些年一直养尊处优,身子也被女色淘空了,又有亲兵护着,真正杀敌之时又哪里用得到他,其实也不过是一种姿态而已。但是他总不是笨蛋,亦知这一次马家恐怕过不了关了,便以退为进地来向副总兵夫人求情,却不想被一句就被顶了回来。
现在他眨了眨眼睛,半晌终于道:“我父亲果真没有害副总兵之意,只是总是不忿朝廷派他来做副总兵,顶了我的仕途,因此只想让副总兵在夷人手中吃点亏。所以便派副总兵前去攻打赫图城,那里修建在大山之中,地势险要,易守难功,是不可能打得下来的。”
“我先带本部兵马离开只是不想与副总兵一起去攻城,只怕家兵受了损失,谁想到副总兵就能遇到了夷人的埋伏的呢?我带着本部人马出来后,果然与总兵府的人聚在一处,在赫图城外驻军一夜便回来了。”
“听到副总兵出事,我着实急了,其实我心里竟比夫人还盼着副总兵没事,只有副总兵回来了,才能知道我们并没有反叛朝廷。”
“现在我父亲一直没有来援救襄平城,恐怕他也是吓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好,我想出城给他讲明白道理,赶紧带兵与襄平城合围夷人,辄几能将功折罪。”
这时邓指挥史走了过来,向马如松道:“你现在想得明白了,可是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