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父子在济南顿兵不下,岳冷秋怀疑他们与刘安儿暗中有龌龊。
也无怪岳冷秋有这样的怀疑:徐州城破,长淮军覆灭,江淮失陷,奢家进兵浙北,京中从江淮浙得不到充足粮饷,拿什么去养边军?边军若给再一次削弱,或许能勉强维持燕北防线,但无人能制梁家割据山东、中州。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岳冷秋站在城头,心里恨骂道,却忘了北上勤王时,他也坐壁观望,任陆敬严、鲁王元鉴澄困守济南到城破时。
岳冷秋不是没有考虑过突围,除了东北灌水来的口子,在东南还有一个口子没有封上,从那里突出去,可以去临沂。
但是岳冷秋知道,那是刘安儿留下来的诱人陷阱,他们在城上根本就看不到东南吕梁山后的情形,但是他知道,刘安儿只要在吕梁山背后布一路伏兵,在他们突围到泗水河畔时便能打出致命一击。
即使知道刘安儿有陷阱,但是困守城内是死,那个缺口就变得额外诱人来。
岳冷秋心里权衡利蔽,权衡突围时,抢占流匪在吕梁山上的城寨,还有几分胜算。
纠流民造反,通常不成气候。但刘安儿他准备充足,此前就蛰伏了近两年的时间,在洪泽浦聚了二十一寨势力,就有三五千精锐。
起事后,刘安儿迅速占据洪泽浦西边的泗州、石梁、五河等城,获得充足补给,扩军十数万,与守濠州的左尚荣对峙有半年之久。
陈韩三叛投,刘安儿迅速发兵攻濠州。乍看上去,是陈韩三叛变成为左尚荣濠州兵败的关键,其实则不然。
陈韩三叛变时,手里只有精兵两千,胁裹了三四千人,左尚荣在濠州有两万余能战之兵,要不是刘安儿当时已经相当可观数量的精兵,陈韩三叛变一事不可能诱发左尚荣在濠州兵败身亡。
尽歼长淮军,刘安儿凶名陷天是其一,缴获得大量的兵甲补给,则使得其部战力逾强。
刘安儿弃濠州,进淮军,与诸寇联兵,转战南阳、汉中,兵力最盛时高达四十余万。转战武川进军秦陕不利,从武川退回汉中,再下南阳,转战豫中,进兵淮泗。
进军秦陕不利,刘安儿也没有吃过什么大亏,兵马却缩减至二十万,可见他在南阳一带停留数月是在进行整兵。
若是吕梁山的口子是刘安儿设好的陷阱,根据对流匪兵力的判断,岳冷秋还真没有多少把握在突围时将吕梁山强攻下来,除非林缚率一部精锐时机恰巧的出现在吕梁山的背面配合这边突围……
如何才能让林缚出兵呢?
岳冷秋绞尽脑汁。
第37章 亲卫营新卒
六月初,张玉伯从徐泗籍流户募失地良家子六千余人交给林缚,家口迁清江浦北滩安置。
除六万两安家银直接发给应募健勇外,林缚还为北滩筑坝屯田事另拔六万两银。
刘庭州只当家口在淮安附近安置,这六千健勇练成精兵之后,林缚也带不回去崇州去。
六千健勇到手,林缚直接将这些人编入亲卫营。
以赵虎为旅帅,从凤离营调勇将张季恒、提拔姚麻子、马泼猴、陈恩泽等人为营指挥,将带来淮安的原亲卫营两百精悍武卒打散,又从崇州的战训学堂调了百余候补武官,以为旗头、都卒长、哨将,几乎在一天之间,十营亲卫的武官体系就健全起来。
林缚也不急着调十营亲卫渡淮去协守沭口,而且直接调十营亲卫去协助张玉伯、梁文展在清江浦北滩安置亲卫营的家口老小。
其他地方募流户为兵,要么是裹胁、强迫壮丁入伍,慷慨一些的发安家银。
这些都远远不足,这也是历来募流民为军都不堪用的关键因素。
西沙岛丁壮敢为、愿为林缚出身入死,是他们知道家小在后方无忧,不受流离之苦。
战场上若怯战,不单他们自己抬不起头来,也要连累家人抬不起头来;当逃卒更不可能。
欲使兵卒勇战,无他策,只要使他们安心作战无暇、也无需他顾就行了。
这个也恰恰最考虑后勤、内政能力,没有深厚根基则不行。
林缚不急着训练十营亲卫,也不急着调他们渡淮去协守沭口,而先用来安置他们的家口老小,便是要他们亲手或亲眼目睹解决家口老小的后顾之忧,才最终使他们成为敢战、令行禁止的武卒。
运盐河清淤工程结束之后,督工官葛司虞也没有回江宁去,而是给林缚秘密调来淮安,负责清江浦北滩筑堤之事。
清江浦北岸地形颇为复杂,筑堤之难,在于选择堤址。
堤筑得离水太远,就会浪费很多的荒滩资源,屯不到足够的粮田;离水太近,夏秋季水位上涨时,就可能浸水太深,成为险堤。
当世可没有钢筋混凝土去筑坚固大堤,以当前的条件,两三万人力要在短时间筑一道长十数里甚至数十里的大堤,只能挖泥筑堤。
泥堤自然坚固不了,那对大堤的选址更不能大意,不然水势持续上涨,大堤给冲垮,就是几千条人命。
通常说来,仅仅勘定堤址一事非要数月不能竞功。
林缚即使有千年后的见识,让他来选定堤址也无短时间就能凑效的良策。
然而时人智慧不容后世小窥。
从六月初二到六月初六,淮安连续数日豪雨不休,清江浦里水位大涨。
葛司虞初六午后从水营借大船,趁着大雨行于水上,将上千袋的麦麸子倒入河中飘散开。
初七日,大雨不休,葛司虞继续派大船行于水上,将麦麸子倾倒河中。
初八日,天晴,葛司虞在淮水入清江浦的口子凿沉数艘装沙石船,减少淮河流入清江浦的水量,清江浦的水位从初八日就持续下降。
那之前倾倒在清江浦里的麦麸子在荒滩上形成曲曲折折的一条分际线,葛司虞指着这条分际线,跟张玉伯、梁文展等人说道:“就沿这条线筑大堤,堤后荒滩开垦屯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