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开明乡绅、田主,甚至主动配合淮东的减租减赋新政,招募更多的佃户改造、耕种田地,使得自有田地能有更多的产出。
林缚在淮东还无法进行彻底的土地改革,除了推动减租减赋新政外,更多的是鼓励佃户从田主手里赎买田地,降低淮东的土地兼并程度。
一些田主不愿降低租赋,但有部分人愿意出售田地,以避免跟淮东在地方推行的减租减赋新政起冲突。
对田主来说,出售田地所得的银钱可以存入淮东钱庄吃钱息,比直接经营田地不差;当然淮东同时在税赋政策上,支持佃户从淮东钱庄支借赎买之资,形成完整的循环。
当然,从根本上,佃户在赎买田地之后,耕作、改良田地的积极性会大幅增加,土地产出也会大幅增加,这样才能为钱庄提供足够的钱息收入,来作为推动整个循环不断扩大规模的原动力。
这一点,也只有真正精通政事的人才能有深刻的理解。
当其他地方还在费尽心机的要从生存都有问题的农户头上多收刮些钱粮时,淮东今年从淮东钱庄的头上就能征收超过八万两银的厘金。
当然,瘦田劣地与膏腴之地对丁口的容纳程度是天差地别的。
在崇州,特别在运盐河清淤之后,大规模推广稻麦棉复种,一户丁口耕种十亩良田,甚至能够承受三成比例的租赋压力还有富足。而在水利受到严重摧残的淮泗地区,一户人家耕种三四十亩地,也仅能勉强糊口,对自然灾害及社会动荡的承受力也极差。
以往,皋城、建陵、盐渎三县位于湖荡平原区的低洼地带,三县的丁口加起来,甚至比不上海陵或崇州一县。
捍海堤筑成,皋城、建陵、盐渎三县土地容纳丁口的能力就会大幅增加,再加上淮东大规模的开发鹤城草场,淮东内地四五十万浮户、流民逐步的安置下去,才成为可能。这也将较为彻底的缓解诸县地方上日益剧烈的社会矛盾跟动荡。
在这个时代,无论是佃租还是自有田地,普通民众唯有田地耕作,才能彻底的安顿下来。而为了珍惜当前能有田地耕作的机会,那些饱受饥寒流离之苦的民众,也会不惜流血甚至性命的拥护淮东军司。
也只有淮东军司少数一部分人能够接触到核心数据,才能理解修筑捍海堤以及围绕捍海堤所进行的一系列动作,对淮东的意义是何等的深刻。
如今沿堤道,还留了万余辎兵,继续进行堤道修护、护堤防海林种植等后续工作。这万余辎兵沿捍海堤十二座驿堡及诸多防寨分布,也是构成捍海堤防海体系的基本防御力量。
还有约四万辎兵转入堤内,进行围圩造堤、兴修水利、垦荒屯种等事,也是淮东的储备兵力。
此外,从年初到这时,长山营、崇城步营、靖海第二、第三水营及以浙东行营军大规模的扩编、新编之外,凤离营也一次性扩编到二十营,兵力增加了一倍,消耗了约五万辎兵储备。
如今淮东军编有长山营一万八千卒、崇城步营九千卒、凤离营一万两千卒、浙东行营军一万两千卒,靖海第一、第二、第三水营一万五千卒、海东行营五千卒,黑水洋船社及集云社武卫三千卒,直属战力超过七万人。
只是短时间内扩编规模太大,兵甲补充不足,战斗力整体有所下滑。
更为重要的,包括海东行营在内,淮东军约四分之三的兵力都部署在南线,包括崇州以及泗阳防线在内,淮东在北边能调动的直属战力加起来都不足两万人。
相比较直辖战力,以工辎营为核心的储备兵力降到五万人,已经有所不足。
秦承祖与孙壮此次去淮泗,除了说服刘妙贞、马兰头等人将红袄军主力部署在北线防备随时有可能从河淮地区渗透而来的东胡骑兵的同时,还要说服刘妙贞、马兰头同意淮东从淮泗流民里招募丁壮,在泗阳一带组建两到三万人规模的工辎营。
这也是防备红袄军倒戈、增强淮东对淮泗地方控制力、增加淮东兵员储备的重要举措。
第66章淮阳行
星夜兼程,于五月十二日,孙壮随秦承祖赶到山阳,夜里渡淮赶到泗阳宿了一夜。次日会同已正式就任山阳知县的李卫以及从沭阳赶来的刘庭州,一起北上,到陈家塘,便算进入红袄军的控制区域。
红袄军负责接洽是马兰头麾下大将,也是红袄军在宿豫的守将李良。
虽说刘庭州是朝廷钦定的招抚使,但刘庭州也晓得“给奶才是娘”这个道理,晓得秦承祖代表林缚而来,才是这最后一回招安谈判的关键所在。
秦承祖在淮东权高位重,早年也是淮上流马寇出身。红袄军这边不怠慢他,也觉得他亲切,李良亲自出城迎接,护送秦承祖、孙壮、李卫一行人从宿豫过境去淮阳。
大道两旁都是麦田,仿佛癞子头上的头发,稀疏得很。
论节气已是芒种,淮河以南的麦穗子已经沉甸甸的坠下来正待收割,淮河北的麦子才刚刚抽出穗头来,少说还要拖上一个月就能有收成。
途中休息时,秦承祖下了马,将马鞭与缰绳交给随扈,走到路边,揽过一丛麦桔杆子,看了看麦穗子,眉头微微蹙着,也不多说什么。
“淮河以南,良田春花种麦能满石米粮,夏复种稻或种棉麻,十亩地能养小康之家,淮泗沟渠尽废,不是旱就是涝,一亩田一年能收五斗粮,就算是老天开眼,差七八倍,”李卫对淮泗间的情况最是熟悉,也不管李良在场,也不照顾红袄军诸将的颜面,直接将淮泗诸县的窘迫之处说出。
刘庭州微蹙眉头,说道:“数年战事流乱,灌林丛生即成荒地,乡野间,铁器又匮缺得厉害,不要说淮泗诸县了,沭水两岸的农户十之四五还持石镰木刀在田间劳作,”又问秦承祖,“崇州及山阳的铁场,今年能卖些铁给军领司?”
“这事要问林梦得,兴许可以,”秦承祖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刘大人既然提出来,淮东总是要挤出来一些。”
“能挤出多少,秦司马倒是给我一个准数。”刘庭州打蛇随竿上,追问道。
要说刘庭州的地位,自然是比秦承祖要高,如此追问倒是有些不顾身份了。
秦承祖心里暗道:刘庭州能算得上大越朝极少数能够尽忠尽职的能吏了,可惜处处跟淮东作对。
“三五千件兴许有的。”秦承祖说道。
“那就说定五千件,我回头派人到山阳跟李大人讨要。”刘庭州说道。
李卫还刚刚接到任山阳知县的调令,不晓得山阳县铁场的底,再者山阳县铁场也是受曹子昂直接控制——刘庭州如此说,李卫只是寒着老脸不吭声。
秦承祖倒也没有想到刘庭州是如此的缠人,只能无奈而笑,说道:“直接给农具怕是不行,山阳要是不足,崇州那边兴许可以挤出五万斤毛铁料来,刘大人回头派人去崇州交涉即可……”
耕作之事,最重铁器。刀镰割稻麦,披星戴月,一户人家昼夜能收割四五亩地,若用石镰手薅,少说要两三倍时间。说到开垦,除了防备瘴疬、水土不服外,对铁制刀镰也是格外的依重。灌木丛生、盘根错节,没有锋利的刀锯,只用石镰木刀,想开荒垦种谈何容易?
南方荒滩荒岛荒山荒林较多,江淮、湖汉、湖湘及江西等地,也是前朝才得到充分的开发,东闽开发更落后一些,是前朝遗族八姓世家入闽后才得到较为充分的开发。
在五岭之南,广南的地域范围差不多是江东郡的两倍还多,但开发极不充分,土著横行山野,时常叛乱,此时整个广南郡的编户丁口也就二十一二万,甚至远不及平江或江宁一府,只与战前的明州府相当。
广南离得太远,地方又自成一系,有割据之势。即使没有裂土称王之意,也暂时脱离了江宁的控制,暗中倒跟奢家走得欢。
淮东对广南鞭长莫及,但从淮东在浙东登岸后,牢牢的将明州府及昌国、岱山诸岛控制在手里,将奢家的晋安、浙东水师压制在内陆江河里不敢出海,实际上已经在东海取得绝对的控制地位。
淮东下一步的意图就是夺夷洲岛。
夷洲即后世的台湾,地广千里,地域比淮东只大不少。
夷洲置县有两百多年,但除了未开化的土著之外,编籍丁口不过四千余户,只抵越朝的一个中县,甚至不足崇州、海陵、海虞等大县丁口的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