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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看书到半夜,陈恪才回房睡觉。见二郎早就回来,正躺在床上,望着房梁直咧嘴。
“这是哭还是笑?”
“又是笑又是哭。”
“怎么讲?”
“笑的是,我终于和一个小娘子上街了;”陈二郎一脸莫可名状道:“哭的是,回来的时候人家说,她已经熟悉路了,再也不用麻烦我了……”
“唉,别灰心。第三者插足么,没点死缠烂打的精神,怎么插的进去。”陈恪吹熄了灯,胡乱安慰他两句,便抱着枕头会周公去了。只留下陈二郎在那里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转眼到了报名的那天,一夜失眠的陈希亮,顶着乌黑的眼圈爬起来,先把五郎从被窝里拖出来,再去陈恪房间拍门:“赶紧起床,穿衣吃饭,不然要迟到了!”
等三郎穿衣洗漱完毕,坐在饭堂吃早点时,陈希亮才注意到:“你怎么没穿新缝制的襕衫?”
三郎悲愤的看一眼二郎,闷声道:“你问他吧。”
二郎低头喝汤,装没听见的。他不会告诉老爹,因为听说那襕衫是八娘亲手缝制,便无耻的抢了过来。
吃完饭,陈希亮送儿子们到门口,正碰上苏洵也送苏轼苏辙。
“怎么,要亲自去送考?”苏洵见陈希亮拿着伞,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便明知故问道:“唉,又当爹又当妈,难免婆婆妈妈了点。”
“谁说我要去送?”陈希亮一脸不屑道:“我家小子省心着呢。”
“嘿……”苏洵撇嘴道:“难道我家小子不省心?”便把肩上的干粮袋,往苏轼脖子上一套道:“就送你到这儿吧。”
原本打算送考的老两位,全都不去了。要参加考试的三郎、五郎、苏轼、苏辙,便在陈二郎的带领下,有说有笑的出城而去。
县城到中岩寺要走十余里。
道左是山,道右是江坝。山上竹树葱茏,杂花满坡,坝上稻浪翻滚,油菜花黄,不时能看到农人、耕牛在坝上、山间劳作,这幅优美的山村田园图,深深吸引着逃离樊笼的少年们,他们指点着山水形胜,欣赏着如画的春光,用诗词互相唱和。
所谓唱和,就是作诗与别人相酬和。唱和有几种方式,最宽松的是只作诗酬和,不用被和诗原韵;最严格的是用同韵同字,这也是磨练作诗本领的好方法。
在这个年代,作诗的本领,是文人必须具备的能力。人为设置的障碍,正足以增加遣词捉韵乐趣。在这群人里,苏东坡诗才无双,韵用得轻松自然,诗亦富有美感,虽然还远未臻化境,但已透着喷薄欲出的天才。苏辙和陈恪的诗要差些,两人都可以轻松驾驭文字和韵律,诗词亦大气可观,却很难营造出那种莫可名状的美感。
陈忱虽然最年长,但作诗的能力中规中矩,只能勉强跟上他们三个的节奏。至于五郎,在使出吃奶劲儿憋出一首后,便一言不发、苦大仇深的赶路。
正当几人说说笑笑时,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赶路的士子们纷纷闪到道边避让,便见几匹高头大马骑飞快的驰过,不少人的衣裳被溅上了泥……五郎就是其中之一,他一路上极爱惜崭新的襕衫,稍微泥泞的地方都不走,谁知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溅了一身,这让他十分恼火,喷出两个字:“混账!”
苏轼兄弟有些尴尬,因为他们看得分明,那几个骑在马上的,正是程家兄弟。
“是他们……”陈恪也认出程家兄弟来,当初在眉山就避让了他们一回,想不到在青神又一回。他眯起眼睛,定定望着马背上的身影,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好了赶路吧,不然要起个早五更、赶个晚大集了。”方才耽搁时间太多,陈忱看看升起的曰头,催促起来。
眉州人都说,先有中岩寺、后有峨眉山。
中岩的寺庙始于唐朝中叶,由天竺高僧所立,后陆续扩建,终成为今曰所见的宏大寺庙群。
整个寺庙群分下寺、中寺、上寺。下寺座落在岷江之畔;中寺掩在半山腰的丛林中,距离下寺五里;上寺翘然于峰顶,距离中寺亦是五里。一条石梯小道盘绕岩边林中,将三寺串在一起。
中岩书院就寄身于这中岩寺中,起先是以中寺后院为讲堂。其创办者王方王老夫子,将书院建在寺庙中,一是这里环境清静、优雅,远离城市,正适合传道向学:二是寺庙住持乃是他堂兄,一家人自然好商量。
庆历兴学后,来书院求学的人数暴增,王方便在县衙的帮助下,又将上寺和下寺空置的禅院盘下来,修葺之后,作新增的教室、宿舍……虽然宋人崇佛,但僧侣人数远无法与五代相比,这都得感谢周世宗柴荣,一道旨意命天下僧尼还俗,至今宋帝国还受益于此,大量废弃的禅院便是明证。
此刻,陈恪等人并千余报名入学的士子,被引到寺后的讲经台下,那昔曰的高僧[***]之处,有一块容纳千人的大坪。
一个穿着白绸襕衫、头戴黑色幞头的中年人,出现在讲经台上。待学子们安静下来,他才自我介绍说姓袁,是书院的执事:“尔等既然有备而来,本院的好处本人自不消赘言。只说说本院的架构……我中岩书院有三级六堂。初级三堂设在下寺,中级两堂设在中寺,高级一堂设在上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