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显然也将姚花雾吓得不轻,她忙不迭地接起,不知是谁的电话,只听见姚花雾道:“……没找到啊……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找了三年都没找到,该不会不在这里吧……我还是赶紧走吧,这栋房子瘆人得很,毕竟死过人……”
说话间,姚花雾已经往门口走去。
江晨曦藏在靠门边的黑暗死角,她怕被发现,下意识地往里面挪了一点,脸颊更靠近顾子深几分,手不经意间碰触到他的手背,只觉万分冰凉,她才发觉顾子深身子僵直,浑身散发着阴沉冰冷的气息。
江晨曦心觉不妙,抬头看去,顾子深的侧脸在月光之中线条紧绷,黑眸中充满阴鸷之色。她知道,姚花雾那句“毕竟死过人”带有不尊重秦凤芝之意的话,让顾子深动怒了。
姚花雾完全不知道黑暗中的变化,继续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道:“……闺密怎么了?面对死人也会怕啊,你没看见过她临死前血肉模糊的样子,恶心至极,我偷着吐了好几回了。你说她死也不选个优雅的死法,跳什么楼啊……我当初可是忍着帮她办理后事,否则怎么能顺利嫁进顾家……”
嘭!耳边突然传来瓷器摔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姚花雾吓得一颤,她刚回头,还未看清来人,便被一只忽然伸出的手用力掐住了脖子,那只手力气极大,她顿时如被魔鬼之手扼住了喉咙。
“救、救命……”她一边喊一边挣扎,可只手单拳的挣扎没有丝毫作用,对方身材高大,用力极重,带着巨大的愤怒。
姚花雾的嘴巴半张着,拼命想说话,可什么也没说出来,脸上毫无血色,浑身颤抖。
江晨曦并不知道姚花雾的话竟能引起顾子深如此大的怒意,眼看着姚花雾就要被掐死,她连忙冲过去,抓住顾子深的手,焦急地道:“子深,你冷静点!”
姚花雾听见“子深”二字,身体猛然一颤。她看去,月光下那张英俊暴戾的脸竟真的是顾子深。他火红的双瞳在黑暗里如被激怒的野兽,闪烁着仇恨的亮光。
怎么会是他?
一股森冷之气由脚底往上涌,她张大的瞳孔里充满了恐惧。
姚花雾握着顾子深的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子、子深,我是小、小妈……”
顾子深却像没听见一样,眸光锐利、杀气逼人,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紧。
姚花雾面色如土,舌头卡住了,呼吸也窒息了。
眼见姚花雾额冒青筋,眼往外翻,江晨曦生怕顾子深真把姚花雾掐死,一着急,对着顾子深掐着姚花雾的右手咬了下去。
她咬的力度极大,想让顾子深吃痛松手,可顾子深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掐着姚花雾的手未松半分。
眼看姚花雾真的要被掐死了,江晨曦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
齐华池和卓立迅速冲进来,看见一室混乱,连忙左右分别架住顾子深的胳膊,跟随而入的宋曹即刻打开医药箱,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针头,动作熟络地准备注射药物,然后在顾子深的右臂上扎了一剂。顾子深眉头一皱,掐着姚花雾的手渐渐松开,整个人慢慢陷入昏迷。
姚花雾死里逃生,如所有力气都被抽光,瘫软在地。
齐华池和卓立将昏迷中的顾子深扶到床边躺下。
姚花雾见突然涌进这么多人,根本不敢再待下去,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顾子深身上时,连滚带爬地狼狈逃走。
vol.4
看着昏迷中的顾子深,江晨曦蹙眉,“你们给他注射的是镇静剂?子深经常需要注射这种东西吗?”
宋曹和齐华池对视一眼,齐华池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让一个情绪失去控制的人忽然镇定下来的注射药物,镇静剂的可能性最大。”江晨曦的目光落在整理医药箱的宋曹身上,“在这么突发的情况下,你们拿着医药箱就冲了进来,说明你们早有准备,显然子深发生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齐华池竖起大拇指为江晨曦点了个赞,“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镇静剂,子深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之前……”
“不愧是三年前外界传言的天才少女!”齐华池的话被收拾完医药箱的宋曹打断,他笑呵呵地望着江晨曦,“子深比你大五岁,你从六岁开始上小学,因为智商极高,一直跳级,直到跳到与子深同级后一起大学毕业,所以你的年龄比身边人都小。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大学毕业时你十九岁,明天是你二十二岁生日,对吗?”
江晨曦嘴角微勾,朝他微微一笑。
宋曹眼中的笑意更深,“江晨曦,欢迎你回来。”
无须太复杂的欢迎仪式,只要简单的一句话,就能令人动容。
跟齐华池花花大少生来就以接手家族事业为主不同,宋曹家境虽好,有家族事业,但他却选择另辟自己的事业——医生,所以他比齐华池沉稳,心思细腻。
对于江晨曦而言,她从小与顾子深、齐华池和宋曹一起长大,跟顾子深的感情最深,而在齐华池和宋曹的眼里,江晨曦的身份一直都是顾子深的“小跟班”。
从幼稚园到大学,除了在江晨曦未跳级到跟顾子深同班外,只要有顾子深的地方,都有江晨曦的身影。
顾子深年幼时,特别排斥与外人接触,这让奉父母之命前来跟顾子深结交朋友的齐华池、宋曹很无奈,无论他们用哪种友好的方式接近,都不受顾子深的待见。
还记得当时顾长青,也就是顾子深的父亲,带着江晨曦来到齐华池和宋曹面前,指着两个小男孩道:“小曦,这两个是叔叔好朋友的儿子,我希望他们能跟子深成为朋友,就像叔叔跟齐叔叔、宋叔叔那样好,你能做到吗?”
当时两小男孩看着眼前扎着羊角辫的小不点很不屑,他们用那么多礼物讨好顾子深都没用,这个小不点一句话就能让顾子深接受他们吗?
事实证明,小不点虽小,但从小傲慢内向的顾子深却特别听她的话。
她只对顾子深说了一句“子深哥哥,我给你介绍两个好朋友好不好?”就顶上了齐华池和宋曹无数个礼物和讨好。
深夜,宁市大部分人都在安睡中。
北苑的露天台上,齐华池、宋曹、江晨曦三人围桌而坐。微风徐徐吹拂,大雨过后的空气更加湿润清新。
忆起过去,宋曹道:“还记得小时候,你就是子深的小跟班,是你慢慢带他走出封闭的内心,接受这个世界,从一个孤僻男孩变成商业帝国的继承人,还记得吗?那时候大家都说你是子深的守护人。”
江晨曦没开口,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我们以为你会一直陪在子深身边,可没想到有一天,你会不说一声就离开。”
江晨曦垂眸,并未解释。半晌,她才轻声问了一句:“这些年,他还好吗?”
“不好。”宋曹说,“一点都不好。”
vol.5
“你离开了多久,子深便找了你多久。你离开后的一个月,子深患了抑郁症,将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三天,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没人知道这三天他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从那天开始,只要谁触碰到他的爆发点,他就会变得极端暴戾、狠绝,并带有暴力倾向,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你今天看见的就是实例。只有镇静剂才能让他平静,因为失控中的子深会变得不认识任何人。”
这些,都是宋曹告诉她的。
此刻,江晨曦坐在顾子深的床前,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她从小跟着母亲来到顾家,心知人在屋檐下,需谨言慎行,她在顾家向来安分守己,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其他闲事,她做到不闻不问。比如说,顾家的下人都很好奇,为什么顾家小少爷顾子深性格孤僻,一天二十四小时不说话,只爱待在自己的卧室中,从不主动出门?
年幼时的顾子深的确沉默异常,很多人都好奇,江晨曦怎么能跟性格如此怪癖的小少爷做好朋友?
其实江晨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年幼时,江晨曦时常看见秦凤芝带着小子深在后院的大草地晒太阳,可他依旧不爱说话,他唯一的伙伴就是秦凤芝养的一只名叫“大汪”的萨摩耶犬。
有一天,她拎着装水的小木桶从草地经过时,不小心被绊倒,木桶里的水洒满全身。正当她要爬起来时,一双细嫩干净的手伸在她面前,是八岁的顾子深。
对于性格孤僻的儿子主动帮助人,秦凤芝也显得很意外,从那天开始,她对江晨曦说:“小曦,子深哥哥好像很喜欢你,你愿不愿意跟子深哥哥做好朋友,多带他出去玩玩?”
她当然是愿意的,一是因为阿姨对她非常好,她不会拒绝阿姨的任何要求;二是因为她觉得顾子深长得真漂亮,像童话中英俊贵气的王子。
外表漂亮的人总是让人难以拒绝。
从那时起,江晨曦便每天都跟在顾子深身边,陪他学习、陪他玩。
顾子深的话依旧很少,时常都是她说给他听。
再长大一些时,跟在顾子深身边仿佛成了一种责任和义务,因为秦凤芝总对她说:“小曦,你能答应阿姨,一直陪着子深吗?”
江晨曦知道,秦凤芝一直对顾子深有一种愧疚,因为她的原因,顾子深遗传了她的抑郁症,从小冷漠悲观,不爱与人接触,对这个世界没有太多感情。
江晨曦的出现,让秦凤芝看见了一丝希望,她发现江晨曦在子深心里是特别的。江晨曦一句话,子深便愿意为她打开心扉,接受更多陌生的人和新鲜的事物。
那些年,江晨曦尽心尽力地陪在顾子深身边,她带他结交新朋友,带他认识这个世界。为了能时刻陪在他身边,比他低很多届的江晨曦连续跳级,直到跟他同班,为他选择精神专业,试图帮他渐渐走出抑郁的阴影。
而她也的确成功了,成年后的顾子深除了性格冷漠之外,跟正常人无差别,没有人刻意提起的话,谁都不知道他有过抑郁症。
许是因为当年太过自信,大四那年在医院实习三个月被转正后,江晨曦主动提出当秦凤芝的私人医生。秦凤芝患有严重忧郁症,好几次企图自杀,在江晨曦的治疗下逐渐恢复。
在秦凤芝完全恢复的那段时间,江晨曦误下诊断秦凤芝已康复,导致秦凤芝身边的看护松懈,在三年前顾长青生日那天,跳楼自杀。
江晨曦闭上眼睛,不敢再去回顾这三年一直萦绕她的梦魇。
她知道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给子深和整个顾家带来的重大伤害,她不求自己能得到子深的原谅,只希望他能够快乐地生活下去。
可是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离开,会让子深受到如此大的伤害。
“江晨曦,这世上,只有你能救得了顾子深,也只有你,能把一世清高的顾子深折磨成现在这样。”宋曹的话如同一把刀,狠狠扎进她心里。
“对不起。”江晨曦看着沉睡中的男人,低声道歉。
vol.6
顾子深很久都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一夜无梦,安安静静。
他睁开眼睛,一丝晨光从未拉紧的窗帘缝隙洒入,映照着他精致绝美的五官。
记忆中好像有一段时间出现了空缺,顾子深完全不记得昨晚他是怎么回到北苑的。但他并未过多纠结在此事上,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右手抬起,隐隐作痛。看过去,手腕上多了一个牙印。
顾子深并没有怀疑这牙印的来源,这世上,唯一敢在他身上留下牙印的人,也只有那个叫江晨曦的女人了。
起身下床时,发现床沿边趴着一个人,蹙眉,江晨曦?她怎么睡在这里?
也许是在做噩梦,也许是睡姿不舒服,睡梦中的她眉头皱成一团。
这种情况,顾子深很熟悉,以前他生病昏睡了一晚后,往往醒来就看见她以这样的姿势趴在他的床头。他纠正过很多次,但每次她都光应承却不改,次数多了,她还特别理直气壮地说:“顾子深,你那么依赖我,我怕我不守在你身边,你看不见我哭鼻子,毕竟生病的人往往最脆弱……”
对于她的理直气壮,他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她明明那么了解他,知道他害怕她离开,而她消失的这三年又算什么?
顾子深眸光渐渐变冷,他起身,一手扶着她后颈,一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
这几年,江晨曦睡眠质量差,极容易惊醒,即使这轻微的动作也惊扰了她,被顾子深抱在怀里的她轻微地挣扎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眸时,正与顾子深冰冷的眸对视,接着,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顾子深的怀中,整个人都僵硬了。
对于她的反应,顾子深淡漠如常,他顺势将她放在床上后,转身,不发一语欲离开。
“子深……”江晨曦倏地抓住他的手腕。
顾子深一顿,转头,黑眸定定地看向她。
那眸色太冷,让江晨曦心中一颤,仿佛昨晚抱着他的那一瞬间只是她的梦,他们之间的距离仍旧遥远,从未走近。
所有的勇气都在这一刻遗失殆尽,她眼睁睁地看着顾子深面无表情地抽出手,转身离去。
顾子深离开卧室后,去了备用浴室。
冰冷的水从喷头洒下时,让他更加清醒。
只有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才能对她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