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天不也是叫手底下的人给惊得一晚上都没睡好吗?
曹操这回听清楚了,而且听得丝毫不差,曹盼,她竟然想要他的世子之位?
怔怔地看着曹盼,想从曹盼的脸上看出一点别的情绪了,可惜除了认真,曹盼的脸上再无其他。
“盼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曹操只觉得唇很干,喉咙也很涩,半天才问出这句话来。
曹盼点头道:“我知道,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也知道阿爹在考虑什么。我只问阿爹,论文论武我比起诸位兄长来如何?论对天下局势,对世族的驾驭,我比之诸位兄长如何?论安定天下,阵前对战,我比之诸位兄长如何?论朝政庶务,我比之诸位兄长如何?”
自然是,他们二十几个加起来都不如一个曹盼!曹操在心里已经默默地回答了,但他不能说出来,真的是不能。
然而,他不说,难道事实摆在面前,曹操能否认得了?
“阿爹与我不仅一次的说过,恨我不是郎君,显然除了我是女郎,阿爹对我能力,驭下,用人,皆甚满意。如此,阿爹不若再冒一次天下之大韪?反正阿爹做的离经叛道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多也不在意多那么一件。”曹盼用着极其自然的口气说着这件可以让天下掀起千层惊浪的事。
曹操不得不说,他爱极了曹盼这样的气魄跟胆识。
“盼盼,这件事,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纵然一辈子最是不耐烦讲规矩的曹操,对于曹盼这样的提议,虽然他认可曹盼的能力和本事,那也没办法应下此事。
曹盼道:“当初阿爹能想到自己会有称王的一天吗?”
一句话成功地问住了曹操,他又怎么会一开始就想到自己会有今天,不过都是一步一步的走来,一件件事的做成,然后才会有今天。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念头的?”曹操面对曹盼的直言,并没有第一时间大骂曹盼的意思。
他知道,曹盼并不是一开始就奔着他的世子之位来的。否则的话曹盼就不会今天才跟他说。
“昨天。”曹盼倒是也老实,昨天,周不疑他们说的时候虽然曹盼说要想想,她想了,所以确实是昨天她就开始起了这样的念头。
曹操看向曹盼,“因为想了这样的念头,所以一晚上没睡好,因为你知道,这件事要做成不容易?”
“世上的事,做什么都不容易。”曹盼努力地想把这件事简单化。
曹操被噎住了,深深地吸气,“为什么从前没有过这样的念头,昨天又突然起了这样的念头?”
“我昨天回来,进宫之前我遇到了子桓哥哥,就子建哥哥的事问了子桓哥哥一个问题,子桓哥哥他只想赢了子建哥哥,只要他能赢,他根本不管子建哥哥的生死。”曹盼当然不能说是因为手底下的人都起了推她上位的心,那不是坑手下吗?
所以,曹盼只能换了另一个说法,这个说法也一定能说服了曹操。
“天下相争,权势相争,并不一定就得要踏着骨肉至亲的血登上那个位子的。而且子建哥哥并没有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罪不至死,就不该因此而毁了一生。”曹盼将自己的想法如实道来。
“诸位兄长中,数子桓哥哥出色,虽然我从来没有直言,但无论阿爹怎么偏向子建哥哥,子建哥哥都不可能成为你的继承人。他担不起魏国,也承继不了阿爹想要一统天下的愿望。所以,哪怕阿爹在挣扎,最终会被阿爹选中的人,只能是子桓哥哥。矮个子里挑高个,子桓哥哥就是一堆矮个子里的那个高个。”
曹操听着不得不说,曹盼猜得一点都没有错。
虽然他还是想要推曹植上位,然而经过了司马门的事,曹操很清楚地意识到曹植跟曹丕的差距,在这样的差距下,哪怕他一意孤行将曹植登上了世子位,他也未必能在最后顺利的接管魏国。
魏国,那不仅仅是曹操毕生的心血,他更希望有一天,大魏能够一统天,哪怕在他的手上没能达成,他也希望将来人的继承人可以做到。
“可是子桓哥哥啊。他连自己的弟弟都能狠得下心来,无容人之量,这样的人,凭什么让人信服?论谋略,他不差也算不上有多好;论远见,对世族多有推崇,看不清天下局势,不明白究竟要做什么才能让大魏越来越强,世族越强,我们只会越弱,早晚有一日,大汉的今日就是我们大魏的明日。”
曹操一直以来打豪强,压世族,就是因为他很清楚世族如果强大起来,不受控制了,他便会腹背受敌。他更明白,世族之强,是架建在百姓的流离之上,世族跟百姓之间他要做出选择,他选的一直都是百姓,曹盼也一样。
“我就不一样了,从上庸郡开始,汉中,凉州、并州、幽州、冀州,此四州自阿爹交到我手里以来,原本那是什么模样,如今是什么模样,想必阿爹比我更明白。我能改变这个天下的局势,能让百姓安乐,我也能为阿爹一统天下。所谓女郎的身份,如阿爹一般,足够强大了,你称王谁又能奈你何,我,也一样。”
足够的强大了,谁也奈何不得你。曹操能走到今日的地步,在曹操已有的基础上,曹盼只会走得更远。
话听着实在是不错,字字说到了曹操的心坎上,可是,曹盼是女郎,她是女郎,让她当尚书令就已经惹得天下非议了,若是他立曹盼为世子,不,世女,那不知会掀起多少的风波来。
“盼盼,盼盼你让阿爹想想,你让阿爹好好的想想。要知道一但走出了这一步,你就再也没有退路了。”曹操最最担心的还是曹盼的安危,他一直都记得自己答应过丁氏的话,他说过他会好好地照顾曹盼,一辈子不会让曹盼受委屈的,可是,居于高位,又怎么可能不受委屈。
曹盼道:“阿爹以为我现在还有退路吗?”
这些年来,曹操早就已经在想究竟该怎么给曹盼安排退路的好,但是一直没有最后的拿定主意。
“阿爹跟我都心知肚明,我站得太高了,如果将来阿兄们容不下我,任我做的一切,手中所握的兵权,我只有死路一条,退无可退。”这一点,其实是曹盼和曹操一直都在避讳的。
无论是曹盼也罢,曹操也好,都在思考曹盼的退路何在,如果他们想好了,早该安排了。
曹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捉住曹盼的双肩,“这件事容阿爹想想,盼盼,无论如何,阿爹会护住你,活着护着你,哪怕阿爹不在了,也不会让你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好,我信阿爹。”曹盼并没有再继续地让曹操下决心。
连她自己对这件事都犹豫不决,更何况曹操。她道破了,就是给曹操时间去想。
她,一定会是曹操最好的继承人!曹操既然能退而其次的选择曹丕,那么就一定会选择她,哪怕她是女郎!
该说的话曹盼说完了,曹盼又跟往日一般了,倒是曹操显得心神不宁。
第二日早朝,荀攸等人再次奏议曹植擅闯司马门一事,曹操看向曹丕道:“子桓,你怎么看?”
怎么看?如果是昨天之前,曹丕自然是要曹操秉公办理的,但是眼下闯了司马门的不再仅仅只有曹植一个,而是大半的邺城世族郎君,还都是各家已经默认的重点人物。
本来都说要严惩曹植的百官随着这件事爆出,如今都巴望着曹操可以从轻发落。
曹丕若是还不改口,那是不仅惹了曹操的不喜,更叫原本支持他的世族们都与他离心。
“端看父亲和诸位大人的意思。”曹丕答了一句两不得罪的话来,但是相比之前他的态度来,如此模棱两可的话,无论是曹操还是百官都是不满意的。
曹操将这份不满直接的表露了出来,“孤在问你的想法,你就这是这么回的孤?”
这般咄咄逼人,曹丕,曹丕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烫,他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曹操,果真是偏心得没边了?
目光不由地看向百官之首的曹盼,曹丕眼中一闪而过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