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2 / 2)

只可惜那日殿中的谈话,除了他们再无第三人知晓,得知祭礼当天秋欣然也要前往,无数双耳目纷纷盯紧了想要从她口中探听一二。

祭礼期间,圣上要亲自前往祭礼台祈福,通常提前三天就会先一步住进天祀庙。自打今年传出圣上欲立东宫的风声,文武百官纷纷猜测这回祭礼,宣德帝是否会带皇子上山祭礼。

出乎意料的是,宣德帝确实选定了皇子随他登祭礼台,但同时上山的皇子有两位,分别是大皇子李晗台和二皇子李晗意。与此同时,宣德帝还任命三皇子李晗灵和四皇子李晗星留在天祀庙领百官朝拜。

这旨意叫众人大失所望,这四位皇子分别是皇后、德妃、贵妃、淑妃所出,任谁来看都觉得一碗水端得极平,没人摸得清圣意,原先欲立东宫的传言,似乎又变成了空穴来风。只有秋欣然听闻此事,心中明白:她那一卦对宣德帝终究还是产生了影响。

祭礼前,她入宫领祭礼当天所要佩戴的朝服佩饰,途径御花园时正听里头传来人声。一片欢笑之中,有一女子的笑声格外清脆。她隔着花木转头看去,韩令一身浅色长裙坐在席中,面容娇美举止文静,一旁几位妃嫔公主,像是正行酒令。她应当是刚输了一回,秋欣然见她转头同皇后道:“姑姑可要偏帮我。”

一旁有小公主奶声奶气道:“母后素来行事公正,韩姐姐这样可是叫她难做。”看得出皇后应当十分疼惜这个侄女,也说笑了两句,韩令上前坐在皇后身旁撒娇道:“不成,罚了三回,可要姑姑添些彩头才肯。”

皇后轻轻点一下她鼻尖,冲众人道:“你瞧瞧这人,分明是自己输了,这会儿倒还厚着脸皮讨起赏来。”

一旁的妃嫔们闻言皆掩唇笑起来,皇后问:“你想要什么彩头?”

“也不敢要好的,姑姑随便赏我什么都好,就是些寻常的胭脂首饰,也够叫我得了便宜。”

“你倒是不贪心。”皇后佯嗔道,韩令在旁观察着她的神色,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她道,“既然如此,本宫近日得了一双白玉耳环,同你今天这身打扮倒很相称,就将那双耳环赏你如何?”

韩令眼前一亮,似乎没想到这么顺利。

秋欣然站在花木外,领路的婢女见她忽然停住不行,略带诧异地回过头,见她神色专注地望着御花园内,目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园中众人听皇后提起白玉耳环,皆面色如常。等宫婢举着托盘上来,一双白玉耳环放在红色的绒垫上分外显眼。淑妃转眼看过来,目光先是一顿,随即神色微微一变,尽管很快掩饰了过去,但看得出显然是也认出了那耳环的来历。

她探究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坐在中央,丝毫不曾朝着她多看一眼,照旧与身旁的人轻声细语两句。她略斜倚了下身子,勉力提起个笑:“这耳环好生漂亮,姐姐是从何处得来的?”

皇后微微笑道:“前些日子大理寺送来几样首饰,说是宫里流出去的。其余几件都叫掌珍司收起来了,只有这双耳环我一眼瞧见便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便私心留了下来。”她说到“说不出的熟悉”时,总有些话中有话的意思,淑妃心口一颤,还要装得没事人一般,附和道:“原来如此,不怪皇后喜欢,我一见也觉得喜欢。”

韩令原本一直安静坐在一旁,这时忽然转头朝御花园外看过来,故作惊讶:“咦,那是谁?”

她这一声问,引得周围不少人探头看过来,秋欣然瞬间便暴露在众人眼前。她身后的婢女有些慌乱,倒是她镇定自若地从花木后站出来,朝众人行礼。皇后见了是她有一瞬的诧异,但又很快笑起来召她到跟前问话:“秋道长今天怎么进宫来了?”

秋欣然恭声应答道:“过两日便是大祭礼,臣入宫先听礼教嬷嬷讲些规矩,免得那日出错。”

皇后点点头:“祭礼仪式繁复,确实该提前记一记。”她说完,见秋欣然目光时不时地看向一旁宫婢手上举着的绒垫,不由问:“秋道长也喜欢这耳环?”

秋欣然慌忙收回了目光,露出一副失礼的神态告罪道:“娘娘误会了,臣只是见这耳环有些眼熟,才忍不住多看两眼。”

皇后一听,这回当真起了几分兴味:“你见这耳环也觉得熟悉?”

“是臣看岔了,”秋欣然笑着否认,“臣见过的应当是个白玉的指环,同这耳环有些相像,不慎记错了。”

等秋欣然快走出宫门外,还能想起方才自己说完那话以后,淑妃一瞬间差点维持不住镇定的神色,心中禁不住想笑。她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不多时一辆小巧的马车从后头追上来,到她身旁停下。韩令坐在车内,看样子御花园的小宴已经散了。

“秋道长还未出宫?”韩令微微笑了笑,“正好,皇后娘娘想请您去一趟熙和宫。”

秋欣然朝她做了个长揖,一语双关:“多谢韩小姐。”

“举手之劳,我也不是为了道长。”

秋欣然抿嘴一笑,又道:“那我替九公主多谢韩小姐。”

韩令目光中多有深意,放下帘子时听她轻声道:“如道长未曾骗我,是我替阿九多谢你。”

第69章 忌夜行 春末夜里,两道身影一前一后,……

秋欣然到熙和宫, 一眼便看见了摆在绒垫上那双白玉耳环,分外显眼。她一早也猜到皇后今天将这耳环拿出来并非是真心想要赏给韩令,恐怕还是为了敲打淑妃。但听她说起指环之后, 她如今的心思应当已经大不一样了。

果然她方才跪下行礼, 就听座上衣着华贵的女子问道:“方才在御花园, 你说你见过一只同这耳环相似的白玉指环,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欣然来前早已打好了腹稿, 这会儿略作思索, 便回答道:“多年前,九公主曾在御花园捡到过一只白玉指环, 但她不想叫旁人发现,于是私下交给臣代为保管。臣见她当时神情闪烁,曾劝她将这指环交给您看看, 公主却说您认得这指环, 因而不能给您。”

她这番话说得极委婉,若是没有先前耳环的事情,最多也只是叫人觉得奇怪罢了。但皇后在宫中多年,见过诸多宫闱阴私, 既然已经发现徐嫔同李晗台或许早有私情, 再一联想李晗园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即脸色铁青:“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不敢有半句假话。”说到这儿,秋欣然小心翼翼地抬头迟疑着问道, “那指环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皇后一张面容冷若冰霜, 一眼瞟来叫人大气也不敢出, 秋欣然又听她问:“小九什么时候将指环给的你?”

“宣德八年春,臣回山前最后一次见九公主时,公主将那指环交给了臣。”

“你当年为何不说?”

“公主过世时, 我不在宫中,回宫后见娘娘因为思念公主哀思过甚,又念及公主生前所托,不愿叫娘娘知道那指环的事情,所以始终不敢提及。之后离宫,便更是没了机会,还望娘娘勿怪。”

“你既然打定主意要瞒着本宫,怎么如今又肯说了?”

秋欣然低头道:“娘娘主动问及,臣不敢隐瞒。”

皇后听了这话,面上神色阴晴不定,秋欣然余光瞥见她一手紧握着座椅扶手,指尖毫无血色,像在压抑内心极大的波澜。过了许久才问:“那指环如今在哪儿?”

“公主过世之后,臣将指环放在臣下山替公主带来的一盒胭脂盒内,供奉在青龙寺公主的长生牌位下,托寺中僧侣照看。”

皇后对她的话原先有些将信将疑,这会儿听说她将指环放在青龙寺内,一时又觉得似乎可信了几分。只需派人去寺中调查秋欣然究竟是什么时候将指环寄放在寺内,便可侧面印证她方才这番话的真假。她说得要都是真的……

皇后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掌事嬷嬷吩咐道:“平春,立即派人跟她去青龙寺,将东西取来。”

秋欣然从熙和宫出来已是傍晚,外头天色阴沉,晚间似有一场大雨。熙和宫的马车已在宫门外候着了,她瞅一眼天色,以防万一同嬷嬷讨了把雨伞,这才上车往青龙寺去。

等从寺中出来,天已经黑了。因为天气不好,许多人都早早回了家,大街上不似平日里热闹。秋欣然奔走一日,正在车内闭目养神,突然感觉马车经过一处僻静小巷,突然停了下来,像是陷进了石缝里。

她睁开眼,听见车夫跳下车绕去车后检查的动静,但许久没有再发出什么声响,四周一片寂静。

她在车里静静坐了一会儿,屏息凝神中,似乎听见外头有几声极轻微的声响,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再过片刻,就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正朝马车走来。秋欣然不由伸手去取放在车上的竹伞,一边紧盯着眼前的车帘。一阵夜风吹过,车帘轻动,外头伸出一只手撩开了帘子,车外是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