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西林弃女雨梭泪
五十在一旁连忙示意,若儿只看了一眼,就选了一个筷子般粗细,针眼有米粒大小的冰针。她对着冰裁摆出了个等着瞧的神情,找起了丝线,冰原奇寒,用的也不是寻常人家的脆断麻线,而是韧性更好的竹纤和兽筋。她选了个一般大小的竹线,打算一股做气就要穿了,冰针才刚入手,许是受不了若儿手里的热气,孔眼忽地就变了形,化出了些水,若儿见起了水珠,急着连吹了几口气,哪知越吹冰化得越快,冰孔一下子就化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根针身,哪里还有针眼的踪影。
冰裁抚着胸口笑了起来:“小娃,你可是眼灵心太巧,这冰针越是粗大,越是易融,哪受得了你的一手子热气。”
若儿“噢”了一声,才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又挑了起来,这回她找准了一根普通细小的冰针,才刚拿起了针,还没来得及穿线,手上的冰针,应声而断,化为了冰渣子。
五十在旁提醒道:“这些冰针越是细小的,虽然不容易化,只是一旦受了小力,就容易碎断。”
若儿见自己短短的几秒功夫里毁了两枚针,还是有些不服气:“这可怎么穿,可不是糊弄人的么。”
冰裁笑着摇头:“你可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的人,当年,算了,也有很多年没这么个死心眼人来逗我这把老骨头开心了,”她走到裁桌之前,手里取过一根兽筋,看似随意对了一个针孔,她老眼敛神,只听兽筋一个绷直,突地穿针而过,穿过针孔之时,兽筋不变,只是那针孔竟然软了一般,收缩开来,小指般粗细的筋线轻巧的绕了过去。
若儿看得一愣,哪知这才只是开始,冰裁两手虚化,大小各种的线材一起飞直成百根直线,朝百余枚针穿梭而过,正是丝丝对眼,根根入孔。五十虽然打小就和冰裁熟络,也是从来没见她一下子施展过百针齐穿的神乎绝技,只把两个小人看得惊呆在了一旁。
“这是?”若儿看着刚才还在自己手里碰壁的根根细针,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您不用手穿针,只是隔空就可以将针孔刺中,这是使了什么术法。”
冰裁凝神看着眼前穿成一整排的针线,手指在冰案上一个轻叩,线就如同有了灵性一般,都退缩了回来。针再排成针,线又捆回了线团,“我还只有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在了这裁居里多年了。学这一套世上仅有的雨梭针法,算来也有五十多载了。你看这针体是冰晶结成,其实这一套一百零八枚的雨梭针,枚枚都是我的雨气炼化而成。我天生带的是少见的水阴之气,冰原又禁练水阴之元,才改练了一套阳冰的术法,水阴做阳冰而修,平日里用来只是好看,对敌时却是毫无用处,只是用的活了,在穿针引线上却是极好,雨气无形,就算暂时凝成了冰针,只是到了我的手里,它依旧还是雨气般善化。小娃,你如果和我一样活到了这个年头上,天天对着这套冰针,活活被囚在这一案百针前,摆弄久了,自然也就会手到擒来了。”
看着冰裁又恢复了浑浊色的老眼,眼前那一排排自己随手捻来就刺的冰针竟费了她一生心血,若儿脸上满是敬意,只是五十却已经是浑然欲泣的可怜摸样。
夜装只得再等上个把月才能到手,若儿跟着五十先回去了。一路上,平日总是扯东扯西的五十小声的叹着气,眼里更是自顾自的泛着红意。若儿索性就不走了:“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和老人家比赛输了么,也是照样按时按点的拿东西,你哭丧这个脸做什么?”
五十停了下来,“若儿,你家里是经营哪些的。”
这是五十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若儿半坦白道,“就是做些花草买卖,问这做什么。”
“你知我为什么唤刚才的冰裁婆婆做姨,”五十又冒出一句。
“嘴上讨个巧,你平日在她手下做事才不累”,
“她本不该在这里的,我也不该在这里的”五十低声的说道。
“啊,”若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你可听过西林锦织”五十慢慢地说道。若儿摇了摇头,真是如黑玉所说的,她就是个乡下出来的土包子。
“西林是瞭苍国的一个城。城中人口,农只种棉麻竹桑,商只营业布棉丝缎,不听国内的四大家的差遣,代代自拥城主,自养兵卫,不受外界私辖。所以又被外头叫做国中城-小西城。就算在玉阙国内,那些豪门大户和宫里也只会供给少量的真品。”五十解释道。
若儿附和着,五十继续说道,“城主或男或女,五十年一换,名为仙织。仙织三岁就开始学染色,扎布,打样,刺绣功法,待到成年后,一次能齐发百针做绣,百人巨绣,一日能成,绣品穿佩在身上,夏凉三伏,冬暖腊月,此为一绝。”
“百针齐发?”若儿想起了方才的情形,冰裁她?
“西林锦织几百年来都是由锦氏一脉延续,仙织更会在临终前将一身功力和所学都续给下一代唯一的传人。五十年前,上任城主夫人生出的确是一双童女。年纪大些的那个就是我娘,小的的那个正是冰裁婶婶。一脉不二传,西锦城不需要两个仙织,更不能让任何有仙织天赋的人流到外头,进过一番商量,她就被被偷偷送到了冰原,此生再也不出原。”
若儿听她说来有些伤感,还只道她是为了亲姨伤感,安慰着说,“五十,你看她一手绝技惊天下,又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而且现在不是有你这个乖侄女陪着么,”
五十抬起头来:“我娘虽被选为仙织,却并不喜欢老一辈的手艺,待到她真的承了上一代仙织的名头时,已经是四十多岁。我的真名叫做锦帛,我也有个双胞姐姐叫锦缎。”
若儿刚想说:“我有个妹妹叫碧色,”这才听出她话里的涩意来。
五十苦笑道:“所以我也被送到冰原来了,这里是西锦城的弃地,就算丢了,也要最有价值的丢在有着传世冰针绝技的冰原,可惜学会了也只能是个永生也用不出去的绝望之技。”
若儿再也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小圆脸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不要和冰裁婶婶一般,永远留在冰原,可是我又能去哪里呢。”
下章预告,冰屋秘话,得见西锦。
040 冰屋夜话知究竟
五十听得一愣,“这可怎么使得,我还比姨好上很多,直过了五岁,城中的主事实在逼的急了,才被偷偷送了过来的。我娘…她还差人对我说,要好好和冰裁姨学这套雨梭针,可惜我手笨脑子也不好使,普通的一个雪绛到现在都使唤不好,更别说凝气成针。”
“你和冰裁一样都是水元?,”若儿问道.
“我是个旁带属性-风,小西城的话…。”她顿了一下,“冰原并不以风为主,除了五元属性各有所攻,只要是旁带属性的弟子,无论年龄辈分,只要练术的,主练的都是阳冰。”
“武斗道术,这四者又有什么不同,”若儿只听得一头雾水。
五十看了看身后埋在了皑雪之后的裁居,星斗已经渐行渐南,“你和我回住处,我说给你听。”
若儿还是头一次从上往下进了一间屋子,她本以为冰屋既然是由水浇筑而成的,墙体一定光滑地难以下脚,也正纳闷五十那样的身形怎么就轻而易举地爬了进去。五十半拖半拉的将她送了上去,才发现落脚处都是细心地被人刻上了便于攀爬的冰缝,如同冰阶一般。
上到了高处时,星辰隐隐落了天边,她正瞅着出神,身下的冰屋里已经发出了几丝亮光,该是到了定灯点燃的时候了。从外头看着狭窄的冰屋,里头却是摆放的很是紧凑,横榻竖橱各一向而立,地上也不是外头一般的光冰之地,而是铺上了毛皮和碎布做成的细呢厚毯,黄中镶红,踩着很是舒适。
“这就是西林锦织,”若儿夹起床上水幕倾挂而下的粉色床帏,看不出五十还真是小姐爱好,和碧色一般喜欢些大红大粉的颜色。
五十有些不好意思,“这毯子和帏幕都是冰裁姨扯起来的,都是用各原剩下来的脚料子做的,这才是锦织。”她说着,拉开了粉帏,从枕下掏出了一块帕子,明亮的灯下,原本还不起眼的帕布浮起了一层旎亮,轻轻一晃,如活了一般,从帕顶到末端的颜色层层浮光变幻,正面是琉绿色,反面又是璃黄色。
若儿手里接过一看,侧边绣着几个小字,正是“锦帛”两字,摸在手里如同无物,覆在手上轻盈丝暖,空置灯下,通透晰人。“这和凤见长老穿在身上的荧光夜装有些相似,只是太轻薄了些。”
五十这时心情已经好了一些,她有心卖弄着说:“这里边可大不相同,这一块是我娘亲手织出的丝锦,光是将挑好的丝线,放在日月之下就得来回涤照百日,日夜不得间停,再细密成织,一针双绣,正面为阳反面为月,又称日月琉璃锦,上琉月下璃日。而夜装则是用荧布所制,荧布的荧光色是后天染的。早些年用得是萤火蛾的光囊,磨制成粉,这些年,因为蛾子繁殖的地方,受了人畜破坏太多,已经很难抓到了。所以现在用的这种就是取了与荧光菇的孢子制成的。”
“一块帕子还这么讲究,简直比人还要娇贵,还了你了。”若儿见她说得眉飞色舞,再无先前的愁色,也是放下心来。“别尽说这个,和我说说道术武斗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斗我就不说了,留着胡师父来和你细说更好些,就说说我在道术馆听过学来的。何为道?何为术?”五十问得大义凌然,仿佛已经进入了得道高人的境界。
一旁若儿扑闪着个葡萄眼。
“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五十不得不低下了声音,
“没人和我提过这些,”若儿一口承认,没人教不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那你怎么就来了冰原。”五十一奇道。
“就许你有个冰裁姨,我也有个翡衣姨,她让我来,我就来了。”若儿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
五十听得又是一愣,又成了一副小媳妇委屈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