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罗海岑满面忐忑地打断了这人的说话,急忙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倒卧的尸体都有东厂的人,还是只有其中一具是东厂的?”如果只有一人是东厂的人的话,他还能遮掩了过去,可若是全部都是的话,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
“回大人的话,在见到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掉出了腰牌之后,我们不敢怠慢,就都搜了下其他的尸体,结果发现……那些尸体除了三具女尸之外,都……都是东厂的……”
“什么?这下事情可就大了,你们可曾问了那些锦衣卫详情吗?”罗海岑忙又说道,他的面色已经越发地难看了,而堂上的其他人虽然没有问话,但是却也一样面色大变。
“他们说是在出城办事时发现有人掳劫女子,就上前救援。不想这些贼人却根本没有将锦衣卫的人放在眼里,直言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这些锦衣卫的力士自然不肯甘休,于是双方就展开了搏斗。因见他们公然拒捕,这些锦衣卫的将士下手也没有容情,将这一干贼人就地全部格杀了!”周指挥说到这里,才看向了罗海岑,却发现他的面上没有一点轻松下来。
过了好一会之后,罗海岑才问道:“当时除了这些锦衣卫之外,可还有其他人能够作证吗?”他知道这是一个死无对证的情况,若是只有锦衣卫的一面之辞,只怕是不会让知道了自己人被杀的东厂那些人满意的,所以只有问问可有其他的人证了。
“有的,有的!当时他们发生打斗的所在是一家酒店,那里的掌柜和伙计都能作证,他们所说的经过与锦衣卫百户吕大人所说的也是一般。还有,地上还躺着几具衣衫不整的女子尸体,以及一些钱财,想必是……是东厂的这些人真的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引起误会的。”有些话通过他的描述已经可以想见了,但周指挥为了不引火烧身还是含糊地说道。
罗海岑等人直到这个时候才稍稍松了口气,杀人的是锦衣卫,被杀的是东厂番子,而且一杀就是二十三人,这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这两个所在都是大明朝人人忌讳的地方,哪个官员敢来断他们的案子?现在还好事情是比较明显的,只是锦衣卫的恩错认了这些人的身份,为了杀贼而杀的他们,那么或许能糊弄过去吧?
在想了有一下之后,罗海岑才道:“你们将那可为人证的酒店掌柜和伙计都看好了,明日一早就将他们送来刑部,另外将所有的物证也都拿来。现在就先回去休息吧!”
周指挥却只是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从黄昏时接到报案出城后到现在,他还没有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呢,当然想着先回家休息一下了,不过现在他的当务之急还是将事情从自己的手上给推出去。现在他也有些庆幸自己的身份和迟到了,要是自己和堂上的诸位大人一样的话,恐怕就难受了,而若是早到了一些,看到了锦衣卫杀人的经过,只怕这官也当到头了。现在他只想着将责任完全给推了出去,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受到牵连。所以在谢过之后,他就立刻回去衙门,准备叫人天一亮就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由刑部,让他们去处理,自己则最多只做个人证。
在刑部大堂上的众位大人就此事进行着商讨,看该怎么处理的时候,唐枫的府上也来了不少的人,其中就有刚刚才杀了人的吕岸等人,和他一起计划此事的田镜,以及闻讯赶来的骆养性。不过他们并没有如那刑部大堂上的官员那般的心惊胆战,而是很舒适地坐在房中,面前的桌上还摆着满满的酒菜。唐枫的面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端着酒杯道:“吕兄,我敬你一杯,今天你做得很好。”
吕岸忙谢过后,饮下了一杯酒,然后才道:“大人过奖了,我们不过是一些粗人而已,只会按着大人您的吩咐办事,并不算什么功劳。而且这个牛空我早就想着对付他了,大人能给我这么一个机会手刃他,卑职还该多谢大人呢。”
唐枫呵呵一笑道:“话虽这么说,但若没有吕兄和诸位兄弟的高强本事,又怎么能使这些人都死在了那里,而没有一个逃脱呢?现在东厂的人都死了,根本没有人会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田镜道:“大人说的没错,若是在理据上来看,我们是职责所在,占了个理字,自然掌握了主动,不过却还是得防着东厂的人做出什么事来,他们可未必肯这样咽下这口气啊。”
唐枫笑了起来:“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如果东厂的人真的忍下了这口气,我们倒是白做了这次事情了,我就是要逼得他们恼羞成怒,最终用非常规的手段来对付吕岸他们。”说到这里,唐枫面有欠色地对众人道:“所以事情接下来或许会让你们吃些苦头,你们可要有这个准备。”
“大人你放心吧,我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受苦吗?而且大人你和骆千户也不会看着我们被人欺负的。”立刻有人大声说道。
唐枫有些感激地说道:“多谢各位的理解,我敢保证,你们即便是进了牢里,我也会想办法尽快将你们救出去,而且在你们出来后,我们就能向那些人还以颜色!”
在众军士都离开了之后,唐枫才对田镜说道:“田老,此计我们已经筹划了好几日了,你看可还有破绽吗?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可不能有半点差错啊。”毕竟此事事关这么多兄弟的生死,还有能不能将锦衣卫给拉出来,唐枫若说完全很放心是不可能的。不过当着那些全心为自己做事的人的面,唐枫还是不会表露出来的,这样才能稳定人心。
“大人你放心吧,我们既有认证,又有物证,而知道真相的人都死了,所以即便到了金銮殿上也不会输了。东厂的人若是不服,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刑部大理寺以压力,借着他们的势来颠倒黑白了。不过这也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骆养性也点头道:“田老说的不错,这个计划虽然有破绽,但却没有证据,东厂的人是怎么也不可能找到翻案的可能的。”见他们两人都这么说了,唐枫也总算是放心了。
而同时在东厂之中,他们也得知了自己的人被杀一事,他们所得到的消息并不比刑部的一众大人要少,甚至他们还有着当时尸体分布的图形。几个大档头的脸色都很是难看,这是他们这两年来从来没有吃过的大亏,这么多兄弟死在了锦衣卫的手上,就是以前起了冲突闹出了人命,也不过一两个人而已,现在却是二十三人,足够抵偿原来的所有了。
“这个牛空也太不像话了,不过叫他出城去办点事情,就去抢什么女人,难道这些村姑还比不得京里的那些头牌吗?”乌档头怒道,这个牛空乃是他属下的一个人,所以出了事他是要担责任的。其他的档头也都附和了几句,也有人说此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这时的东厂虽然魏忠贤还是厂督,但他现在日理万机是不可能总管这里的事务的,所以就将大权交给了几名档头共同署理,其中以秦、楚两人为主。在听了他们的牢骚之后,秦档头就冷声道:“现在这事情很是明显,虽然锦衣卫的人出手重了,但终究是有理的一方,我们能怎么办?那些刑部、大理寺的人可都心里和明镜一般,难道会为我们而改变吗?”
“现在看来只有找九千岁为我们做主了。他锦衣卫的人杀了我们二十多人,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另一名高档头说出了自己的办法。
“可我们总得有一个借口才行吧,无缘无故地,九千岁怎么肯为这么几个人而给我们出头呢?”秦档头说道。
“老秦说的不错,”一直沉默的楚档头道,“我们是得找一个借口,而且我还觉着此事有些不寻常!先着人去查探一下那几个出手杀了我们的人的锦衣卫的身份来历再看吧。”
第271章张网以待
“楚不二,秦燮,你们两个这时候跑来见咱家是所为何事啊?”魏忠贤有些不快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人问道,这已经是快一更天了,魏公公刚想就寝却被他们给打扰了。
两人忙告了声罪,然后才由楚不二说道:“回九千岁的话,实在是此事有些蹊跷,我们两个不敢独断,所以才在这时候还来打扰九千岁您。”
魏忠贤有些不解地看向了两人:“咱家将东厂的一切事务都交由了你们两人决断,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们无法决定的?说来听听吧。”说着他喝了一口边上的龙井茶提了提神。
“是这样的,在前天下午时分,有一群锦衣卫杀了我们东厂的好几个下属……”没等楚不二将话说完,魏忠贤就打断了他的话头:“那就将杀人的人就地正(法就是了,我们东厂的人怎么能让他们随便就伤了,你们连这点都做不了主吗?还要咱家替你们向大理寺的人说不成?”魏忠贤说着脸色就更为阴沉了。
“九千岁恕罪,这不是小人不敢做主,而是此事另有下情!”楚不二两人见魏忠贤有些怒了,忙一起跪了下来,然后才说道:“在杀了我们的人时,那些锦衣卫的人就向五城兵马司报了案,说是咱们的人劫掠了民女被他们发现,以为这些是贼匪,所以才出的手。而我们的这些人的身份也是待到五城兵马司和应天府的人到了之后才发现的。
“所以那些锦衣卫的人便一口咬定这不过是一时的误会,更有人证物证可以表明确如他们所言,此事确是我们的人不对在先。”
魏忠贤眯着眼睛想了下后,才道:“那是他们自己不争气,居然干出了这等事情来,那咱家想要帮他们也无从帮起了,你们还来找咱家做什么?”
“小的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怕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所以便着人仔细查了那几个锦衣卫的身份。不想他们中的不少人还真有些古怪,因怕这是有人故意为之,而我们又做不了主,所以才冒昧深夜来见九千岁的。”楚不二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道:“九千岁请看,这里所记录的就是当时在场的十多个锦衣卫的来历,其中有九个人的身份有着联系。”
魏忠贤随手接过了纸张,却并没有打开来看,只是说道:“你说说吧,咱家听着就是了。”
“是!经过我们东厂的番子去了北镇抚司的查探,发现原来这些人中的但半是曾在辽东当过兵,跟着唐枫一同回京城的人。而那带头的锦衣百户也是曾去过辽东,替唐枫办事的吕岸,他们加入到锦衣卫还不到一个月。这事情就有些蹊跷了,他们怎么就会这么巧在一入锦衣卫后就与我们的人起了这么大的冲突,还杀了人呢?”
“唔,倒也有几分道理,他们都与唐枫有着瓜葛,难道他们是受了唐枫的指使不成?”魏忠贤喃喃自语了一下后,突然想到了就在不久之前的事情,就是因为唐枫的缘故,才使得崔呈秀丢官罢职,离开了京城,难道这次也是唐枫暗中做了手脚吗?想到这点,魏忠贤就有了一些警惕了,他虽然器重唐枫,想让他成为自己的臂助,也看得出这个年轻人是很有野心的。他可以容忍自己下面的人争权夺利,因为这样自己才能更好地控制他们,但是却不容许他自把自为,用一些欺瞒自己的手段来争夺大权。
在想了好一阵之后,魏忠贤才说道:“此事确有一些不寻常的地方,咱家已经知道了,我会知会刑部大理寺的人的,叫他们先不要仓促结案,等着你们的仔细查探之后再说。”接着他的脸色一肃道:“不过此事你们也不能欺瞒了咱家,只想着为自己的人出气,而栽赃他人,不然的话,咱家定不饶你们。”正是因为唐枫和东厂都是他所倚重的力量,所以魏忠贤才会说这么番话,若是换了其他人的话,魏忠贤早就下令将那些杀了自己的人的凶手给拿办了。
两人忙答应了一声是,然后又道:“九千岁,此案明日就要审结,所以我们才会在这个时候来见您,还请您明天着人去刑部知会一声!”魏忠贤点头应承了下来之后,楚不二两人便告辞离开了魏府,他们的目的已经是达到了。
次日上午,刑部二堂之上再次审起了这起锦衣卫杀东厂番子的案子,因为此事与两个人人都畏惧的机构有关,所以刑部没有将问案的所在设在大堂上,而是改在了二堂,这样一来能够听到审案的就只有一些知道此事的人了,比如锦衣卫的千户骆养性,以及东厂的秦燮秦档头,他们是代表着这两个衙门来旁听的。从这两人的身份就可以看出两个衙门对此事的态度强不强硬了,一个来的是主事的大档头,而另一边来的却只是一个直属的上司而已。
虽然看着这两个人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但是案子还是得审下去,所以在一拍惊堂木,带了一众锦衣卫上堂之后,罗海岑便问起了事发的经过。吕岸等人早就将故事的细节都给背了下来,所以虽然此时在刑部的二堂之上也没有一点的慌张,就按着之前商定的话一个个都说了出来。在听完他们这些人的供词,与昨天所问的王小六等的供词对比,发现没有什么出入之后,罗海岑才道:“既然一切都只是误会,而那牛空等一干人也是罪有应得……”话到这里,他不禁看了一眼边上坐着的秦档头,在咽了口唾沫之后才继续道:“那本官就判这些锦衣卫军士没有罪,当堂释放。”说着又拿眼看向了那两个旁听的人,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意见。
骆养性虽然觉着此事太过容易了,怎么东厂就没有想一点方法,那唐枫所设下的计策就无法继续实施了,可面上却还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秦燮却是面色阴沉,心里焦急,若是此案一旦审结,想要再翻出来可就有些麻烦了。
正当两者都有些急切的时候,突然一个中官一步三摇地走进了堂来,他全然不顾这里正在断案,只是朝罗海岑一拱手道:“奉魏公公的意思,锦衣卫杀人一事另有别情,着命你们先将此案押后!”
罗大人只当今日下了判决之后便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呢,可不想却突然有魏公公来横插一棒子,可是他也不敢不遵从九千岁的号令,只得道:“既然魏公公下了令了说有别情,那此案必然尚有隐情,下官就先将此案搁置几日,待人详加查问之后再断不迟!”
虽然此案因为突然到来的魏忠贤的人传了话而没有能够下了决断,但是吕岸等人倒没有被收押,还是容许他们各自回家的,这当然是因为他们身份比之常人要特殊的关系。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吕岸就摸黑再次来到了唐枫的府中,与唐枫商量起了事情来。
此时的骆养性已经早了他一步来到了唐家,在听了他的叙述之后,唐枫露出了笑容:“东厂的人果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吃这么大的亏,连魏忠贤的门路都已经走了。我想接下来他们就应该要找些证据来与我们为难了吧?”
“卑职还真怕他们这次忍下了气,那我们的后手可就施不出来了。”吕岸在旁笑道,“不过好在最后关头有人来传了话,这才使得案子没有这么快了结。不过我却有些担心他们会出什么奸计来对付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