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枫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慢慢地道出了自己想要借重朱由检的地方:“想必王爷您也很明白如今朝中的情况,圣上全不理事,将一切都交由魏阉一党打理,我即便有了阉党为祸苍生的证据,也是不可能让皇上知道的,只是投弹章到通政司衙门就会被阉党扣下了。”
“是啊。”朱由检虽然不想说自己皇兄的坏话,对这一点却也不得不承认:“皇兄从未真正地理过政事,奏章更是都交由魏阉处理的,这才导致许多的正直之士为阉党所害。”
“如此看来,皇上是已经完全被阉党这些人所蒙蔽了,便是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只要阉党不想让皇上知道,他就不会知道他们所做下的罪行。不过现实总是有着例外的,旁人或许见不到皇上,但是王爷你身为皇室,皇上的亲兄弟,想要进宫却不是太难。只要王爷能将一些东西交给了皇上,倒阉的大计就能逐步展开了。”
朱由检听完唐枫的话后,不禁锁起了双眉:“你让我帮你将弹劾魏阉的奏章送进宫去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皇兄向来不喜看那些臣下的奏章,我便是送进去了也是徒然哪。”
“皇上只是醉心于木工而已,但他并不是全不理事的,这从当日山东的民变一事就可看出。如果事涉家国大事,朝廷安危的话,我想皇上便是再不情愿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什么朝廷安危?莫非你想让我欺骗皇上不成?”朱由检不解地问道。
“朝中大权已经尽落阉党之手,天下官员只知有他九千岁而不知有皇上,这还不能叫危在旦夕吗?我已经写好了一道奏表,只要皇上看了,必然会有所怀疑。”唐枫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道奏章,这是昨天夜间由锦衣卫的人提供证据,田镜执笔写就的一封弹章。
朱由检接了过来,便仔细地看了起来。半晌之后,他才道:“你所说的虽然是实情,但是皇上如今如此信任魏忠贤,只怕未必肯信哪。而一旦事情被魏阉一党知道的话,不光是你,就是本王也会受到他们的报复,你认为这么孤注一掷地做此事真可行吗?”
“皇上虽然无心政事,但并不代表他就肯做一个傀儡!之前的那些弹劾魏阉的奏章都不曾提到这一点,所以在被皇上看过之后,才没有问罪于魏忠贤。可我不同,我可以将这一点完全没有顾忌地揭露出来,到时候,只要皇上但凡有一点对皇权的留恋,他就会对魏阉一党起疑。另外,我已经让一些可用的人到时候上疏弹劾魏忠贤,一旦被皇上知道阉党截留了这一些对他们不利的奏章的话,皇上对他们的不信任势必会更深,到时候我便能实施我的第三步计划,便是面见圣上直斥阉党之恶了。”
朱由检定定地看了唐枫半晌之后,才道:“虽然我还是觉着此事过于冒险,但是如今的局势已经到了不得不冒险的关头了,我会帮你的!”
“多谢王爷成全!”唐枫起身一拱到地,然后又道:“为了一切能环环相扣,还请王爷能给我们定一个确切的时间,这样我才好让人配合着将弹章送进通政司去。”
“如今已经是七月末了,不若就定在八月十五的中秋吧。这样本王也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进宫去见皇兄。不知逸之你意下如何?”终于,朱由检已经完全相信了唐枫的话,对他的称呼也变得很是亲切了。唐枫立刻道:“一切听凭王爷的意思。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王爷莫要让其他人知晓,以防被阉党中人给探听了去。”
“放心吧,本王府上基本没人来,而且我也不是那长舌之人。”朱由检郑重地点头道,因为他知道此事不但关系着许多人的身家性命,甚至关系着大明朝的国运。
当唐枫和解惑二人踏出信王府,抬头看看即将西落的日头时,唐枫心里再次多了一份信心,有了信王这个能够轻易接近皇上的人帮忙,自己的计划就又多了几分把握。接下来,就得看自己之前所布下的那些人会不会听命行事了。
任书民作为当日的那些言官中的其中一人,自从锦衣卫的诏狱里出来之后,每日里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日查知了真相的魏公公的人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后将自己给带进某个漆黑的狱中处死。但是这一个月过去了,却没有一点的动静,这让他不觉起了一点侥幸心理:莫非唐枫他自知无法与魏公公为敌已经放弃这个计划了吗?
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每次梦里,他都会见到自己再次看到了唐枫,在他命自己攻讦魏公公的时候,就有一些官兵捉了自己二人。每次这梦出现都把他吓个半死,只是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他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有时候他甚至巴不得事情赶快到来,也用不着自己每天担惊受怕了。
等到七月二十五这一天,任书民终于发现自己不用在等了。因为就在他从衙门下值刚回到家里的时候,一条人影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虽然这人长得很是平凡,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锦衣卫。因为在放他离开诏狱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嘱咐的自己一切要小心的。“可是唐大人已经有了决定了?”任书民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使自己的声音听来没有那么的颤抖。
“是的,大人已经打算在近期对阉党出手,所以需要你们开始写弹劾魏忠贤的奏章。”
任书民点了点头,同时心里又是一阵紧张,以前他总是盼着这一日快些到来,可真的到了这一刻时,他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梦。不过那人接下去的话却让他明确地知道这不是一场梦了,只见他取出了一个封套:“虽然你们也掌握了一些魏阉的罪证,但是这是不足够的。所以大人特命我给你一些更大的罪证,你就将之也添进自己的弹章之中。”
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封套之后,任书民便又鼓起了勇气问道:“不知唐大人想让我在什么时候上弹章?可是明天吗?”
“不,大人要统筹一切,所以现在还没有定下上书的时间。你只要准备好一切,待到时机到来,我们会来通知你的。”
同一时间的京城各处,那些曾被关在诏狱而中了唐枫之计的言官们每个都碰到了和任书民一样的事情,他们的手上也多了一份更加详细的魏忠贤的罪证。虽然他们中没有一个真心想要这么做的,但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他们再有半分的退缩了。
而这个时候的魏忠贤则在自己的府上过着依旧逍遥的日子,更在打算着今年的中秋佳节自己该怎么从那些地方官员的身上搜刮到更多的好处,全不知道危机已经到来了……
第409章八月十五,行动开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中秋节从古至今在华夏民族的眼中都是极其重要的节日,其重要性仅次于春节。远方的游子在这个时候只要条件许可都会赶回家乡与父母相伴,当然也有那无法归乡的人,便会在远方遥记亲人。多少的名篇,都是在这个时候,由那些远游在外无法与亲人相见的人写就的。
作为不用担心会与亲人分隔两地的皇帝,也会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比如祭祀。即便是天启这样全不当政的皇帝,在如此重要的节日里也得露一露面,见见臣子们,赏赐他们一些东西之后,才吩咐他们各自归家过节,而天启自己也在这一日里暂时放下他的那些木工活计,陪着满后宫的嫔妃们,和一些进宫来请安的皇室们一起用这团圆的一餐。
申时三刻之后,许多的皇室成员就纷纷进了宫来,对这些手中无权,只靠着朝廷的俸禄所养的凤子龙孙来说,家国大事根本与之全不相干,他们只想着怎么从皇帝那得到更多,更丰厚的赏赐,所以一个个都穿得极是喜气,脸上也是一团的和气,只等着与天启帝这个久居深宫,难得露面的皇帝见上一面,说上一些恭维话。
在给皇帝磕了头,道了喜之后,这些人就被后宫的内侍们分男女坐到了各自的席上,只等着皇帝入座之后就可以吃这一餐团圆饭了。不过皇家的礼节比之一般人要多得多,所以在此之前天启帝尚要做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才能入席。
那些皇室的成员们就趁着这个机会相互攀谈了起来,有谈自己府中得了什么好物件的,也有谈京城里多了什么红倌人的,风花雪月倒也很是热闹。不过在这一群谈论着声色犬马的人当中,却有一人眉头紧锁,与其他人的轻松全不相同,他正是皇帝的亲弟弟,信王朱由检。
自从他接下了唐枫的托付之后,一直都在为这一刻准备。但当今天真的到来,真的进了宫面见皇上的时候,他才发现情况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么乐观。在自己和皇帝的周围,可是有着不少的皇家成员的,他可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是和魏忠贤有着关系的。若是自己在进言的时候被那些人给阻挠的话,恐怕就没有那么顺利了,甚至会害得唐枫全盘计划的落空。之前他一直只想着中秋面圣是最自然,最不会被人怀疑的,可现在看来,这也是有着不利之处的,因为他见到皇上的同时,其他的人也在一旁。
原本就为之烦心的朱由检在听到身边的那些同宗们只是谈论这些风花雪月、吃喝玩乐的事情,而不管民生疾苦,心里就更是恼火了,所以便是在如此喜庆的场面上,也虎着一张脸,没有一点的笑容。对于他的这个神情,身边的其他人也都看在了眼里,不过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所以那些人也不敢招惹他,只是顾自说笑着。
在又等了半晌之后,一声“皇上驾到!”的低喝之后,身上难得穿着龙袍的天启帝就在几名宦官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朱由检和众人一样,在这一声之后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跪在了地上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吧!”天启帝无精打采地说道:“今日乃是我皇家的家宴,一些繁文缛节能免就免了吧。大家就当是一家人,在一起过个中秋节,吃个饭就是了。”
“谢皇上!”众人闻言才敢慢慢地起身,然后再各自落座。在坐下的时候朱由检不禁关心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皇兄,因为他听得出来天启帝的声音里满是疲惫。这一看可让他吃了一惊,原来就不是很精神的皇帝今天的神色更差了,脸色带着些苍白,兴致看上去也不是很高,这让他不由得又为大明朝的未来担了一分心事。
之后的事情与往年也没有什么两样,大家都说着一些应节的话,因为有皇帝在场,那些人也拘谨了些,不敢再高声谈论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了。这样一来,场面就显得有些冷清了,不过对这些人来说,这也是习以为常的情况了。
朱由检将手伸入袖中,捏了捏那份奏章,盘算着自己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呈送到皇帝的面前,但在看了看周围那些人时,还是忍了下来。他觉着还是再等等,或许这些人都会因为受不了这里的沉闷而提早离开的。
这倒还真让朱由检给盼到了,在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就有人以身体不适为理由不断地离开了酒席。但朱由检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就看到了一个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进了殿来,这人正是唐枫想要攻讦的魏公公。按着他现在的身份,这种宴席上已经不用他在旁伺候了,可是今天魏忠贤却来了,这不得不让朱由检感到有些不安了。
魏忠贤满脸笑容地给皇帝见了礼之后,便凑到了天启的跟前嘀咕了几句,天启听了后登时眉开眼笑:“还是小魏子你懂得朕的心意啊,好,你就去安排一下吧。”每当皇帝高兴的时候,魏忠贤这个老头子就会被他叫成了小魏子,听到皇帝如此叫自己,又是一脸欢喜的表情,魏忠贤的一张胖脸也笑成了一朵菊花。
在魏忠贤离开之后不久,皇帝就开始赏赐一些东西了,那些就奔着这些东西来的皇室们自然是喜不自胜。而且他们也看出了皇帝不想在这里久待,所以在得了赏后,便纷纷告辞离开,不一会工夫,殿中就少了一大半人。
“信王,朕最近刚造了一套桌椅,就赐了给你吧。”皇帝笑着对朱由检道。
“谢皇上的赏赐!”朱由检忙跪下谢恩道,他并不计较自己能得到什么,反正王府里也就那么几个人,一切的用度也是由朝廷派发的,自己向来节省根本用不了什么。在赏赐了他之后,殿中的所有人都已经得了东西,大家便在再次向皇帝三跪九扣之后离开大殿,而皇帝也起身欲走。
眼见着皇帝要回后宫了,朱由检不由得一急,忙突兀地道:“皇上还请留步,臣帝有一事启奏。”天启闻言脚步就是一停,而其他已经起身离开的人也都满是不解地看向了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
“皇弟有什么要事要禀奏的啊?居然劳你在中秋节如此?”天启也满是好奇地道。
这个时候朱由检已经没了退路,便从袖中取出了那份已经被他捏得有些湿了的奏章,走了上去跪倒,然后双手托着它对皇帝道:“皇上,臣弟受人之脱,要将这一份弹劾当朝重臣的奏章当面交与皇上。”
这话更是惹得所有人为之侧目,天启也为之一愣,不过人家既然已经将这弹章送到了自己的面前,自然不能拒绝了,所以他便拿了过来,然后问道:“不知是何人托的皇弟啊?”
“是唐枫!锦衣卫的同知唐枫!”朱由检没有半分的隐瞒就说了出来:“而他要弹劾的正是如今帮着皇上管理着朝政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魏忠贤!”
这话一出,原来还很是好奇的那些皇室宗亲们一个个都傻了眼,他们虽然不问政事,但朝中的局面还是看在眼里的。虽然这个唐枫最近在京城里是声名鹊起,但是却还是没有人会想到他能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来,这可是与满朝的大臣为敌的事情啊。
天启帝也被这一句话给说得愣在了那里,好半天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唐枫可是那个当初在辽东却敌,在山东平叛之人吗?”回过神来之后,天启帝就急忙问道。他虽然少理朝政,但那两件大事还是让他深有记忆的,而这个唐枫也被他记在了脑海之中。
“回皇上,正是这个唐枫!如今他因功成为了锦衣卫的同知,署理锦衣卫中的一切事务,从而得知了许多魏忠贤结党营私,为祸天下的事情。为了不使圣上受此等小人的蒙蔽,为了使我大明的百姓不受那些奸贼的迫害,所以他不顾自身安危地上了这道弹章!”朱由检没有一点退缩和犹豫地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