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后一步,向着武后跪地,认认真真磕了个头:“娘娘,我告退了。”
武后叫道:“阿弦!”
阿弦却置若罔闻,转身往外,如风般出了殿内。
一直等阿弦离开后,从内殿,明崇俨转了出来:“娘娘,女官这脾性……可是说到做到的。”
武后沉默不语,明崇俨叹了声:“不知这种脾性却像是谁呢?”
武后举手,抚过额头,半晌才道:“崔晔,对阿弦来说当真有那么不可替代吗?”
明崇俨道:“阿弦所说的男女情深,不是我能蠡测的,但就她的体质而言,当然。”
武后回头看他,明崇俨道:“他们两人一阴一阳,牵绊的确超乎娘娘所料,我倒是很能体谅女官的心,毕竟,万物向阳,对女官来说,崔天官就是那轮暖阳,试问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太阳么?”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这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
武后默然良久,哼道:“可是,他若当真是不系舟之人,我又怎能轻易饶恕?”
明崇俨想了想:“娘娘先前几次派人假意接触不系舟,想打入到不系舟内部,却屡次失败,如今若真的崔天官是不系舟中人,难道这不是个极好的现成的机会吗?”
武后一惊:“你的意思是,让我说服崔晔,让他做我不系舟中的内应?但是他的性子,又怎能如此,行不通。”
明崇俨见武后摇头,便笑说:“娘娘何必把此事挑明?就假装什么都不知的。就像是女官所说,崔天官是个心怀家国天下的,他并不是个不择手段行事凶残之人,娘娘所要做的,只是尽职尽责,让众人以及崔晔看看,娘娘之能,足以匹敌……”
明崇俨一顿,继续道:“还有什么是比在无形中把敌人驯服、甚至收纳于自己阵营更难得的事呢?至少,我相信娘娘是做得到的。您觉着呢?”
武后双眸炯炯,听明崇俨说到最后,瞧着他含笑相问的模样,武后仰头大笑数声:“不愧是你,居然能说出这些胆大包天偏又振聋发聩的话。”
明崇俨道:“若娘娘只是个小肚鸡肠毫无远见的妇人,这些话打死我也是不能出口的。正因为知道娘娘胸怀天下,自有丘壑,我才敢如此大放厥词。”
武后长吁了声,笑叹道:“你说的好。有时候,我真庆幸,身边还有一个你。”
武后转头看向明崇俨,明崇俨微微一笑:“我又何尝不觉着庆幸,有生之年,竟能遇到娘娘这般不世出的女子。”
***
明崇俨出宫之后,乘车往曲池坊而行。
车沿着朱雀大街往南,车内,明崇俨揣手,闭目养神,正神游物外,忽然觉着心潮波动,与此同时,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明崇俨睁开双眼,却见是昔日被自己所御的鬼使,不知如何,竟是受了伤的虚弱姿态,明崇俨还未相问,鬼使叫道:“主人快去救女官!太子府……”
才说了“太子府”三个字,鬼使的身形飘忽,瞬间消失无踪。
明崇俨连问都来不及,探身往外道:“去太子府。”
他心念转动,又打开车窗,吩咐跟随的侍从道:“即刻去告知金吾卫陈将军,大理寺袁少卿,说女官在太子府遇险。”
手下之人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立刻牵了马,分头通知。
明崇俨自己乘车先行一步,不多时来到太子府,还未下车,就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
明崇俨下地抬头,刹那间屏住呼吸: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一心想证实阿倍广目的生死,遍寻不着,却怎么也想不到,太子府竟会成为最可疑之处!
毕竟,当初阿倍广目之死,跟太子李贤脱不了干系,明崇俨甚至因此而仇视李贤,又怎能料想,阿倍广目有可能藏身太子府?
东宫门口下人看见明崇俨的车驾,早入内禀报,明崇俨迈步进门的时候,东宫掌事房先恭已迎了出来。
“稀客,明大夫怎么得闲?”房先恭行礼,人如其名地寒暄。
明崇俨道:“房大人,女官是不是在府里?”
房先恭一愣:“这个,下官并没有听说呀。”
明崇俨道:“那太子呢?”
“太子倒是在书房。”
房先恭知道明崇俨是武后身边的红人,因为近来武后跟太子李贤的关系日趋紧张,房先恭早就想找个时机缓和这种局面,毕竟,武后再怎么遭人非议,那也是太子的生母,一旦当真惹怒了皇后,一顶“不孝”的帽子先扣下来,谁也承受不了。
所以今儿见明崇俨自个儿找上门来,房先恭心里便开始暗打主意,当即领着他前去书房见太子李贤。
明崇俨且走且看,因为之前所受的咒术之伤,让他的灵力大减,也无法像是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召唤鬼使,而且太子府之中,干净的令人咋舌,除了那种令他悚然的似曾相识的气息外,再也没有其他邪祟。
这让明崇俨想起自己之前跟随师父学习法术时候,师父曾说过的话:一个地方过于干净的话,若不是有道高人坐镇,那就是妖孽巨擘藏身。
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后者。
虽然情势看似凶险,可既然来之则见招拆招就罢了,明崇俨心中的怒火燃烧,把那股掂量之心都烧灼殆尽,他暗暗发誓:“阿倍广目,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