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没出息。”李正峰发现史良没走,放下签字笔淡淡的笑了笑,“好好去干工作,哪个岗位都有发挥自己才能的空间。”
史良眼睛闭上,想要阻止泪水的滑落。但是,这反倒更加刺激的泪腺分泌的速度。大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史良却感到千夫所指的痛。二话不说,这个个头儿一米八的男人噗通一声跪下,竟然在省长办公室里磕了一个头!
然后啥也不说,转身出去了。
当一个男人默不作声的在你面前突然磕头,这种视觉冲击是很大的。李正峰眼皮抖了抖,却没说什么。
当初贫贱之时,史良那个守寡的老母就对儿子说:“儿啊,男儿膝下有黄金,那是人家有身份人的说法。咱们穷门小户的孤寡娘俩儿,能活下去就不错了。不弯腰?不弯腰就捡不到别人遗落在地上的机会。挺直腰板做人是不假,但有时候黄金也藏在你这一对膝盖骨里。”
很少有这样教诲儿子的母亲。但是,这是多少辛酸和血泪才总结出的经验?
史良自负,但也知道母亲这话的力量。这辈子,他磕过三个头。第一个,是他年幼的时候,地痞流氓想欺负他的母亲。为此,他找到另一拨比较仗义的混子头目,也是他的邻居,求他帮忙。对方不想帮,但他一个响头磕下去,对方就撑不住了,出面喝退了寻衅找事的流氓。第二个,是他以第一名的身份考进省政府的公务员编制,结果却被人暗箱操作弄了下来。他直接找到人事厅,硬闯进厅长办公室。也是在办公室中,一个突如其来的响头震惊了厅长的神经。于是重新调查,让他得以绝地反击进入了这个令人羡慕的岗位。
今天,是他这辈子第三个响头。但是,面对眼前这个官场铁汉,这个头似乎没起作用。
当然,即便不起作用,史良也没觉得自己磕头磕得冤枉。他对不起李正峰,对不起这个曾被自己潜意识里视作父亲的老领导、老人家。即便是磕个头,也阻止不了老领导两口子的离婚了,也阻止不了老领导和自己女儿、女婿划清界限。
史良走后,李正峰沉闷的叹了口气:本是一个好苗子,一念之差就这么动了坏心思。希望他端正自己的心态,堂堂正正的走自己的人生路吧。
史良母亲的教诲也不错,至少他这第三个响头下去,让李正峰产生了不少惋惜和感慨。
……
走出了省长办公室,本来有些失魂落魄的史良静了静心思,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越是这时候,他越不能让人看低了自己。
但是,当看到办公楼里其他人的目光时,他还是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以前大家见到自己,都会很热情。而现在,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自己就像是一团瘟疫,所有人都唯恐避之而不及。
这,只是他自己一点错觉。人在事业突然受打击的时候,往往都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其实别人跟他打招呼的时候,脸上还是以往那样的笑容,但在他看来却似乎成了一种讥讽、嘲弄。
心里乱,乱得很!如今的全世界中,似乎只有两个人能倾听自己的苦闷、抚平自己的伤口了。一个是病床上的老娘,但史良不敢跟她说,怕老人家受不了。第二个,就是自己的女朋友刘婷了。
“小婷,我岗位调动了,不在省长身边了。”卫生间里,史良语音有些不稳。
另一边的女人似乎顿了顿,说:“怎么,难道被李正峰发觉什么了?”
“有可能吧。”史良说,“晚上我去找你,跟你仔细说。”
对方停顿了足足好几秒钟,而后说:“要不改天吧,晚上我加班,还有个会。”
顿时,史良的心冰凉。
第467章 巧舌如簧的女人
无情,莫过于利用感情之后的过河拆桥;
悲剧,莫过于被利用感情之后的过河拆桥,
史良虽然还不能确定,刘婷是不是上面那种无情的人,但自己事业受挫的紧要关头,这个女人竟然没时间和自己促膝长谈,已经足以让他感到悲哀了。
此时,各种悔恨交织在一起,拷打着他的良心。
他把电话再度拨过去,刘婷连续挂断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似乎刘婷也觉得没完没了,终于接了:“我说了,工作很忙呀,改天再说不行啊!”
史良深吸了一口气,说:“无所谓了。不过我觉得对不起省长,为了这件事他都和老伴离婚了。他对我一直很好,我受不了这种良心上的压力。所以,我想对他坦白了。是杀是剐,听天由命。”
听了这句话,刘婷当即一惊。虽然她自负有点本事,但要是在河东这片地盘上,面对面的和李正峰对抗,肯定没有任何好处。她还有大事要做,决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她本以为自己即便甩了史良这个已经没用的棋子,史良也不敢做什么。毕竟大领导对于叛徒,是不会纵容的。但她没想到史良竟然敢破罐子破摔,要主动揭开这一切!
“你傻了?还是疯了?!”刘婷急了,“他可是省长,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你要是主动交代了,当场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史良苦笑一下:“你不了解他。即便我说了,可能也就是现在这种结局了。当然,我怀疑省长甚至已经知道了。所以,坦白对于我来说也不会再造出太大的影响了吧。我选择悔过,也无非是为了安慰一下自己的良心。”
“榆木疙瘩!”刘婷心中急得不行,“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你,还在你家旁边的那个饭馆。”
刘婷这下子有时间了,也不说晚上加班开会了。
刘婷急吼吼的开车过来,心里面也乱如一团麻。假如被史良这小子给坏了大事,那可真是得不偿失。本来她要报复李正峰,所以想办法接近了史良,试图收集李正峰贪赃枉法的证据。因为她觉得,天底下没有不吃腥的猫,自然也没有不贪的官。但是久而久之,她赫然发现李正峰这人竟然真的分文不取,清白的如水一般。别说贪赃枉法,甚至就是连办公室里招待私人朋友的用烟,都是李正峰掏钱让史良去买。这种官场另类,简直堪称异数。
当然,她知道李正峰和心怡集团这个半黑色的集团有关系。但上次他父亲刘子健就是因为举报这个,而一头栽了下去,所以她也不在这上面动脑筋了。
一直等,好不容易等到李正峰因为收缴资金而惹得天怒人怨、官场沸腾,刘婷于是浑水摸鱼的想搞一把——这是多么难得的机遇呀。即便弄不成,李正峰也肯定怀疑是哪个厅长、或者哪个省领导下的黑手吧?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办砸了!该死的史良,你还能更笨一点吗?
当然,她不知道李正峰是怎么发觉史良有问题的,只能猜测史良太笨了。而实际上,史良一直掩饰的很好。之所以败露,完全是因为不小心偶遇了某个能力不同正常人的妖孽。
刘婷觉得,这样一个笨男人,而且再也不可能在李正峰身边发生作用的笨男人,是没有价值的。所以,她当即就决定和史良断交。一个没有价值的人,跟他啰嗦那么多干什么?
但是现在看来,为了安抚住史良,不让这小子破罐子破摔,自己还必须继续应付着,真是一件头疼而恶心的事情哟。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下班的时间,史良步履沉重的走向了那个约好的小饭馆。饭馆门口,刘婷那辆国产宝马已经停在那里了。但是史良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身后,一直有一个人在尾随——周东飞!
现在是冬天,身穿厚厚的羽绒服、头上套着羽绒服帽子低头走路的周东飞,不可能被失魂落魄的史良发觉。要是连跟踪史良这种货色都被发觉,周东飞也就不用做什么世界顶级特种兵了。
当史良进了那小饭馆之后,周东飞也瞧瞧跟进去,坐在了饭馆最角落,背对着史良那个桌子。距离足足十五米,刘婷不会注意到一个背对着的身影。而史良更是和周东飞背对背的方向坐着。但是,就这么一点距离,哪怕两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周东飞聚起耳力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进门的时候,周东飞偷偷瞥了一眼,看到了那个刘婷的模样:中等身材,微微偏胖的身体很有肉感;脸蛋儿长得算不错,肉嘟嘟偏厚的嘴唇显露出一些性感。
两人开始说话了,声音果然压得很低。周东飞则在角落里点了一个单独的鸡杂小火锅,外加一份米饭、一瓶半斤装的海阳本地酒,边吃边听。
史良落寞的说:“小婷,我真的受不了自己良心的谴责了。我对你说过很多次,老领导对我很好,工作上提拔,生活上照顾,堂堂省长还去我家看我生病的老妈……其实搞匿名举报,我一开始觉得每个领导都少不了被举报,而且匿名的举报一般不受理,更何况是他这样的高级干部。但是我真的预料不到,这件事竟然逼着老领导离婚,还要和女儿断绝父女关系。五十多岁的人了,熬到这时候却弄了个妻离子散的,我对不起他啊。”
傻货!良心?揣着良心你还混个屁的官场,果然是个没前途的家伙!刘婷心里头暗骂他的政治幼稚病,但嘴上却没有直说:“这件事算我做得不好吧。但事情总归已经做了,你再埋怨自己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