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是没有的。”陈洪笑道，“假如有的话，各位领导也应该问一问贺市长。具体的规划都是他在办理，我只是在上报规划的时候随着签了个字。当然，这一点上我的工作或许有些不够严谨，不够亲历亲为，有点放松了，请领导批评。我的本意是觉得：这件事既然是上级层层审查把关的，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哎，还是懒惰思想在作怪，对于上级党委政府的依赖心理太严重了……”

陈洪把问题推给贺双明，并不是一退六二五。相反，这是极其明智的一个决定。纪委的人已经说了，贺双明才是问题的关键。那么，连自己这个“附带着”的市委书记都被双规了，贺双明定然也逃不脱。既然贺双明也在被审查，那就不如把所有的“话语权”都交给贺双明。两个人同时交代，总难免出现言语矛盾的地方。而这些矛盾之处，正是审查调查组实施突破的关键点。现在，只要是自己一个实质性的问题不说，全凭贺双明一个人去应付，出现矛盾碰撞的可能性就消除了。

至于当初变更金融街规划，陈洪也没有说谎，他确实问都没问。当时贺双明把变更的意见拿出来之后，陈洪第一反应就是：此时肯定关乎心怡集团的利益。但是陈洪有自知之明，知道贺双明才是周东飞的心腹。周东飞虽然对他陈洪也很不错，但也只是一种工作上的尊敬。而且，陈洪也知道，周东飞想做什么事情，自己阻止不了。所以，只要牵扯到这方面的问题，他都只是在象征性的征求了市委班子的总体意见后，再象征性的签个字。这么做的原因，就是预防将来出什么问题。就好像现在，问题出来了，自己可以理直气壮的说“真的不知道”。到时候，上面最多给定下一个“失职”的评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能混到这个级别的干部，都有自己的一套政治哲学。而且，与贺双明不同，陈洪更是一步一个脚印攀登到市委书记的位置上的，所以他的这个哲学体系更加圆满。调查人员又加大了心理攻势，试图从他这边突破出一点什么，却依旧没有结果。

而陈洪也知道，对方层层加大对自己的审讯攻势，就证明他们在贺双明那边受阻了。要是贺双明那边兵败如山倒，对方根本不用再调查陈洪。

“这个老贺，平时看起来不咋地，关键时候还真有两下子。”陈洪嘴上不说，心里面暗自咕哝。

而纪委的工作人员真的有点挠头了。如今这两个被“双规”的对象，一个云淡风轻、似乎事不关己；一个貌似即将崩溃，但这个“即将”已经持续了这么长的时间却毫无动静，也不知道还会“即将”多久！

“两块硬骨头呵！”单独的那个房间里，调查组的负责同志叹息道。他仔细翻看着陈洪和贺双明的“交代”记录，竟然没有发现任何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他对身边的调查组副组长说，“加大工作力度，必须有个结果。咱们一下子把人家的书记和市长都双规了，要是再没有任何进展成果，岂不显得咱们的工作太草率了？而且，新的代书记和代市长也已经‘空降’下来了，要是陈洪和贺双明最终没有任何问题，岂不是让上面难堪吗？”

第681章 咱们的大哥大姐

那个调查组副组长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苦笑道：“一开始对于事情的难度估计不足。本以为陈洪、贺双明和心怡集团交往这么密切，即便规划变更的问题上没猫腻，也会有其他的利益纠葛。到时候，这两人撑不住压力，哪怕随便吐露一些问题，并以之为突破口，就足够立案调查了。但想不到，这两人虽然和心怡集团交往过密，却没有从心怡集团拿过一分钱，这事儿简直怪异。”

“不是怪异，而是心怡集团有高人。”那调查组组长叹道，“我不知道心怡集团是以什么方式笼络住陈洪和贺双明的，但他们之间能够保持经济上的清清白白，这就是一个很难得的情况。”

他们哪里知道，周东飞虽然没有给陈洪和贺双明真金白银，却给了两人一个坚实的“承诺”。周东飞已经私下里表示：只要两人不贪不占，干干净净做到退休，到时候周东飞会以个人馈赠的方式，让两人都达到千万以上的财富！

当官即便是贪了占了，不也就是为了退休后有个不错的积蓄吗？既然不用贪占，都能得到那样的财富，那么何不清清白白的为官一场呢？

而且陈洪和贺双明都知道，周东飞是一诺千金的。他答应的事情，说了就是说了，不会出尔反尔。其中，贺双明当时就很感激的答应了。而陈洪虽然婉言拒绝，但也知道只要自己做到了清廉为官到退休，周东飞依旧会完成那个承诺。所谓的婉拒，只不过是个形式。

而且，陈洪和贺双明也不用向上级“孝敬”。因为他们的上级，就是李正峰。李正峰的一贯作风大家都知道，一切只看你的工作绩效。你要是给他送礼孝敬，那是自找没趣。而且整个省委班子、包括省委书记黎江都知道，海阳是李正峰的情结所在。所以在一些问题上，只要牵扯了海阳，都以李正峰的意思来办，这已经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哪个部门要是因为“孝敬”不到而给海阳穿小鞋，那就等着李正峰发火吧。

所以，陈洪和贺双明心无旁骛，只要埋下头来专心致志做工作就行。有了这样一个积极的工作氛围，清廉问题和两人根本不沾边儿。

因此在海阳经济突飞猛进、各类经济工作纷繁复杂的情况下，书记和市长却都能保持着两袖清风。虽然具体的原因有些复杂，但对于海阳的百姓和官场来说，是具有很强的积极意义的。

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纪委调查组而言，却成了一件头疼事。两个两袖清风的正厅级干部，被他们说双规就双规了，结果要是查不出任何毛病，这不是打脸吗？

那个副组长叹道：“真不行的话，就查一查贺双明以前的事情吧。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数年以前他在担任海阳广电局长的时候，还是有些劣迹的。查出点东西，也算有个交代。”

“这个玩笑可就开大了！”调查组长沉重的说，“要是专查贺双明的个人问题，那咱们把人家的书记陈洪也双规了做什么？这不是胡闹吗？党委和政府两个班子一起停摆，两个主要领导同时双规，最后却做出一个陈芝麻烂谷子的结论，这是不对头的。所以，只能查现在的问题啊。”

那就继续查吧！副组长有点头大。一想到那个“善打太极”的陈洪，和那个“水泼不进”的贺双明，他就有些头疼。

……

与此同时，清河市的大混子史中泰已经察觉了此处的不同寻常。刚才经过一个照面，他发现这个酒店里入住的这几个人都很有素质，也都带有官味。而且，说话做事相当的小心谨慎。这样一个特殊情况，必须及时报告给梅姐。虽然不能最终确定梅姐要找的人是不是在这里，但作为一个有价值的线索，必须要马上提供。

史中泰作为河东省的大混子，其直接隶属关系是属于“人妖”肖无相。但是这次出现了例外，在肖无相下达寻人命令之后，超级大老板“皇后”梅姐也一个个打了电话，要求他们有什么线索第一时间直接上报总部！

由此可见，整个地下帝国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如今，十几个城市的大混子都拼了命的寻找，就是希望能幸运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一旦找到了，完成了大老板直接交办的任务，可是大功一件。哪怕没有具体的物质奖励，但至少会在总部那里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在这些大混子眼中，“皇后”梅姐就是矗立在云端中的神话，是传说。能给这个传说级别的大姐大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比什么都重要。

接到了史中泰的报告，梅姐当即夸奖了几句。随便几句夸奖，让史中泰好像六月里喝了雪水，爽到了骨头里。

而仅仅不到一个小时，一辆超级排场、价值千万的迈巴赫就轰轰烈烈的来到了清河市的这个不起眼的酒店门前。之所以说它轰轰烈烈，是因为在这辆迈巴赫的前后，跟着足足六辆黑色奔驰。难得的是相同的型号，清一色的奔驰s400，纯进口，整体买下来每一辆都价值一百五十万以上。这几辆车，是心怡集团商务用的，此时被编成了一个相当强悍的车队。要是零零散散的六辆车，哪怕价值更高，也起不到这种整齐划一的眩晕效果。

两辆奔驰在前面开道，四辆在后面跟随，簇拥着那个骚包到了极致的迈巴赫，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从海阳奔赴了清河。

从海阳到清河，乃至到了清河市中心，没有一辆车敢超越这个恐怖的车队，没有一辆敢不让路。没人知道那辆恐怖的迈巴赫之中坐着什么样的彪悍人物，但大家都知道自己惹不起，只有躲得起。

可以说，这次梅姐是不计小心谨慎了，而是以一种高姿态斗志昂扬的来到了这里。不是宣战和炫耀，仅仅为了表明自己一方不是任人宰割的软蛋。

酒店门口，史中泰的几十个小弟已经恭恭敬敬的在等着了。至于史中泰，则亲自到了清河市的高速路口去迎接。本来以为自己带了几个价值百万以上的车就可以了，没想到当时看到梅姐那个车队的时候，自信心当即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还好，咱只是小混子，人家是超级大姐，不具有可比性！”史中泰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不过心里面，也对梅姐的强势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认识。

到了酒店之后，史中泰已经安排了二十多个小弟恭迎了。为了给梅姐留下更好的印象，他让所有的兄弟都穿上了心怡集团服务产业的那种黑色立领，相当扎眼，也相当整齐。史中泰听谁说过，似乎梅姐和那个大哥周东飞很在意兄弟们的形象问题。

这二十多人，一来是为了排场，二来也都像见一见传说中的大老板。据史中泰说，这次整个集团的大姐梅姐和大哥飞哥，估计都会来——相当令人振奋的消息。

二十多人整整齐齐的分成了两排，分别站在了这个酒店大门的两边。这是个带有前院的酒店，院门口有保安。但是，没有哪个保安敢不长眼，去打扰这二十多位爷的兴致。至于其他人，同样小心的窃窃私语，不知道这群混子穿戴这么整齐，究竟是要迎接何方神圣。

不一会儿，几辆豪车开了过来，下来的是整个清河市的第一大混子史中泰，地位无可动摇。而且一个多小时以前，这史中泰刚刚来过这里，不知为什么去而复返。

而让人蛋疼的是，连嚣张跋扈的史中泰这次也恭恭敬敬，自觉站在了那二十多个混子的前面，充当了一个小小的“领队”。

随后，那个能震爆众人眼珠子的拉风车队开了过来。迈巴赫和六辆奔驰齐刷刷停下，一条直线，也不管是否堵了门、占了路。而且，这个车队就这么停在这里，根本没有挪地方的意思。外面的车不敢进，里面的车不敢出。酒店值班经理想看个究竟，但看到了那气势也不敢上前。

六辆奔驰里下来了六个气场十足的青年男子，其中两个迈着大步来到迈巴赫两侧，分别打开了两边的后排车门。

右边出来的是周东飞，今天的他难得穿了一件正装，深灰色的西装，领带整齐。

左边，下来了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女子。带着一副精巧且不失大气的墨镜，旁若无人——地下世界第一人“皇后”吴晓梅。

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来了一位美艳且带有仙佛气的女人，一身白衣玉娇龙。

“梅姐、飞哥，这位是阴姐？我带路。”一向在清河市强横跋扈、目中无人的史中泰，恭恭敬敬的来到梅姐和周东飞面前。

“走！”梅姐只说了这么一个字。但是看到那二十多个整整齐齐的混子，特别是那清一色的内部服饰，梅姐又补充了一句，“素质不错。”顿时，史中泰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

这就是咱们的大哥大姐！二十多个在清河市有头有脸的混子，顿时热血沸腾。

……

酒店九层，贺双明依旧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他刚才就看到了史中泰的那些小弟在等着，也暗自祈祷他们等着的是周东飞。随后，当他看到那辆威势十足的迈巴赫车队的时候，贺双明整个人几乎软了下去——是因为欣喜。但是长期的领导生涯，还是让他保持了基本的镇定。唯独让身后那个审讯人员赶到奇怪的，是贺双明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这是贺双明被“双规”一来，第一次展露笑容。

那个审讯人员不解，也没有在窗前看到下面已经发生了令人震撼的事情，问：“贺市长，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