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早就得了皇帝的话,心里有些不喜也没法,谁叫皇上喜欢。没想到这淑妃倒是个讲规矩的,心里的不满便散去了些。她家世不够显赫,自打潘贵妃进宫以后就处处张扬,让她这做皇后的很没有脸,这回儿遇到个知情知趣的,心里不免有个比较。这淑妃按说家世也不算差,虽然本朝重文轻武,但是她哥哥如今在朝堂上也说的上话,也没见得便是高高在上,说话俩眼睛还朝天看。
这做皇后的,需得大度容人,处处讲究个宽人律己,合着她是正妻,百年过后是她跟官家肩并肩地躺在一处便是了。何况,她有儿子,这便是底气。潘贵妃的儿子如今不够周岁半,能不能活着长大还是个未知数,且让她张狂去,不过是有个丞相爹,便敢如此。
这么想着,她的脸上的笑容不由又宽厚了些,又赏赐了些金玉珠宝地给杨茹,替杨茹张罗了一筐子的红眼。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杨茹忍着牙疼,挤出笑意。眼看着底下的那些个一个个都快把帕子扯烂了,这潘贵妃总算是姗姗来迟。
“潘贵妃到!”门口传来内侍通报的声音,底下坐着的妃嫔们立即都站起了身。
潘贵妃走了进来,目光一丝都没有去瞧站着的其余妃嫔,只往前走到皇后跟前,微一行礼,柔声道:“还请皇后娘娘见谅,二皇子昨儿闹得晚了些,臣妾今早一不留神便起晚了,还请娘娘宽恕。”杨茹牙根一酸,哎哟,这是显摆她有儿子呢?也好,一下就替她分担了不少仇恨值去。
潘贵妃不愧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步履间摇曳生姿,光彩照人,也难怪皇帝会宠爱她两年,且还有继续恩宠下去的趋势。
若是放在以前,杨茹是定不会和这样的女人做对手的,太累。但如今事关杨家,她便是硬着头皮也得上。若不试一试,杨家便毫无悬念地会走上那条注定满是血泪的路,于她,如何忍心?
听潘贵妃这般说话,杨茹不由微微勾了勾嘴角,这潘贵妃,终于忍不住了。在她进宫前,潘贵妃一宫独大,而现在皇帝已经连着两天宿在她这里,又派人赏赐了大堆的物件,宫中的风声一向是灵敏的,新入宫的淑妃很得皇帝心意的传言早就传了开去。杨茹原本还担心潘贵妃是个能忍的,那样倒难办了。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且见这潘贵妃一来就用二皇子说话,杨茹心中笑意更盛。皇后最忌惮什么?不就是有人动摇她儿子的地位!偏偏这潘贵妃三句话不离儿子,岂不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皇后,有一个母家强盛的二皇子,正赶在太子后头呢!
微微抬眸,果然见皇后脸上的笑容比之刚才淡了不少。
潘贵妃落座,杨茹便在这个时候上前了一步,按着宫规像她行礼。潘贵妃挑着一双丹凤眼瞧她,只见一秀美佳人,五官并不比她出众多少,唯独一双眼睛格外有神,且胜在一个年轻,处处彰显着鲜嫩的气息,活生生地勾走了皇帝的魂。
潘贵妃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不过比她大了两岁吧,可是瞧着却似要大五六岁不止。莫不是进了宫便老得快?想着皇后三十好几,潘贵妃心里才算平衡了些。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也不知这杨业的妹子能承恩几日。
许久不见潘贵妃喊一声免礼,底下分位低的早有人忐忑,皇后也不由蹙眉。这潘家与杨家在前朝闹得不愉快是一码事,这进了后宫的女人,便同为官家的人,万不可如此。刚要出声提醒,潘贵妃倒是挥了挥手。
见潘贵妃毫不掩饰面上的不喜,杨茹便也懒得装什么姐妹情深,起身的那一刻,她早先的满脸笑容也变成了冷若冰霜。正合她意,撕破了脸皮,日后行事也方便些,何况还意外地可以让皇后放心,岂不是一石二鸟?
潘贵妃慵懒地坐着,手中的丝帕轻擦着嘴角,就那样看着她。杨茹坐回自己的位置,目不斜视,只作没看到低位妃嫔们的交头接耳。
她与潘贵妃一见面便闹得如此不愉快,恐怕过不了半刻钟就会人尽皆知。杨茹抿着唇,气呼呼地坐在那里,一瞧便是个不能受气的,任性傲慢,这样的人在宫里死得最快。
皇后见状,目光微亮,出口调和的话便咽了下去,坐山观虎斗,倒也不错。这淑妃倒是个没脑子的,不过被官家宠了两日便尾巴翘上了天,恐成不了大事。不过让她和潘贵妃斗上一斗,倒也不错。这般,皇后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拉着嫔妃们说起了话,过了好久,才让众人退下。
☆、杨家将8
走出福宁宫的时候,潘贵妃斜睨了杨茹一眼,方悠悠地上了步辇。她的意思,杨茹很明白,朝堂上她父亲潘仁美始终压她哥哥杨业一头,她就是想说,在宫里,她杨茹也别想跃到她前面去。
傲去吧,她还就怕这潘贵妃是个油盐不进的。既是个什么都要争一争的,那么便不难对付。
回到昭纯宫,锦绣便来汇报一早的成果。今日杨茹特地让朝霞陪着她,锦绣便留下,专心留意昭纯宫这些底下人。锦绣不过一人,自然无法留意昭纯宫这里里外外数十人,但是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这罗秀、萍姑、素珍和朱兰四人是姑姑,管着手底下的人,锦绣要注意的,便也就她们四个。
“娘子,今日素珍与萍姑未有异样,朱兰瞧着也是安分,只是那罗秀似乎……”锦绣斟酌了一下:“大约心里还想着前主子吧。”
这话说的委婉,罗秀的前主子早已不知道在哪个角落了,她原是伺候袁淑仪的,到了出宫的年纪,却因为袁淑仪一句‘使得趁手’便留了下来。这宫女出不了宫,那便只能老死宫中,嫔妃们好歹还有些盼头,皇帝或是儿子,宫人若是不爬皇帝的床,这便只能和朵花似地枯萎在这暗无天日的后宫里。这罗素微有些姿色,想也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杨茹头痛地撑着额头,在杨家活了这十六年,哪里过过这般糟心的日子。只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便一步也不可以踏错了。“把人都叫进来,我有话要说。”杨茹让锦绣下去,又挥手叫朝霞去取了她那条软鞭来。
“废话也不多说,这些话我也只说一遍。”杨茹站起身,双腿还是有些晃荡,却不影响她甩鞭子。‘哐当’一声,一鞭子下去,桌上那越窑青瓷便碎了个稀巴烂,底下跪着的人全都一个哆嗦,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我晓得你们中间有些人瞧不上我这个新主子,但是你们也得知道,这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今儿你们便是我手里的人。”甩完一鞭子,杨茹便懒洋洋地坐了回去,她睨了他们一眼,道:
“若是够忠心,我自是不会亏待你们。”她看了素珍、萍姑、罗秀、朱兰四人,若有所指道:“我若是心情好,去和中宫求个恩典,放出去嫁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们也晓得的,我哥哥手里多的是军中将士,到了年纪未娶妻的也多的是。到时,我再送上一份嫁妆,岂不是风风光光。”
这话说出口,杨茹便见素珍、萍姑、朱兰、罗秀四人手指微动,尤其是罗秀,肩膀不受控制地动了动,方紧张地握紧拳头,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杨茹的话,已经是莫大的恩典。入宫做宫人的,多是出身穷苦,即便是到了二十岁出宫配人,也没了好的亲事,毕竟年纪大了,不是给人做妾便是给人做填房,如杨茹所说,嫁给军士做妻,对于穷苦人家而言,又得宫里娘子所赐嫁妆,不啻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讲出去,家中父母兄弟也是有面子的。
至于那些内侍,杨茹便更直接了:“老子娘会有人替你们奉养的,若想过继个子侄给自己养老送终,也不是什么难事。”她道:“不过,若是做了什么让我不开心的事了,那便问问我手里这条鞭子,可是答应。”
想到刚才那脆生生的一下,众人心中皆抖上三抖,都知这位淑妃是杨家的小娘子,却不知这娇滴滴的模样,手下功夫却这么狠。那一鞭子若是抽到身上,只怕皮开肉绽,半条命都要没了!
哎哟,这万一犯在她手里,岂不是有去无回?
“娘子,官家来了。”守在外间的朝霞进屋通报,杨茹压根没打算掩饰,便连地上的青瓷碎片也没叫人收拾,就这样等着皇帝来。
皇帝一进屋,便见跪了一地的人。那些宫人、内侍见到皇帝,不由埋身叩拜。皇帝随意地喊了声起,便快几步走到那气鼓鼓的小丫头面前:“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那堆花瓶碎片就这样躺在脚边,杨茹手里还拿着那根软鞭。哥哥嫂嫂从来没指望她入宫,自然也不会教她那些宫中的生存之道。杨茹见皇帝问话,小脸一抬,理直气壮地答道:“训人呢。”
皇帝哑然失笑,哪有人这么直接的?这民心向背,用到宫里也是一样的,软硬皆施,方能成功。
皇帝并未听到刚才她许下的那些话,便只当她甩着鞭子吓唬人,心里好笑不已,挥了挥手让人退下,捏着她的鼻尖朗声笑道:“你这小丫头,做事也没个分寸,有朕在,谁还能欺负你不成?”
退到门口的众人听到这话,心中各有思量。素珍与萍姑对视一眼,又飞快地垂眸,安静地退出偏殿。
大约是刚刚到手,皇帝如今还处于热乎劲,加上他本就是因为看到她耍鞭的一幕才册封杨茹为妃,见如此,倒也没有怎么动气,只是无奈地拉着她坐下:“你如今是朕的淑妃,怎么还动不动就甩鞭子?”
一听这话,杨茹不由委屈地看着他:“妾的兄长和嫂嫂从来没有教过臣妾应该怎么管教下人,杨家从来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看着小丫头委屈到不行的样子,再想到杨业这名只会打战杀敌的勇将,皇帝心里了然,杨家的下人多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老兵,对杨业忠心耿耿,自然不像宫里这样,需要时时□,难怪小丫头一来就打算来个下马威了,这做派,倒真是武将教出来的女儿。
像潘贵妃,出身名门世家,自小受到名师教导,对于□下人这样的事,简直驾轻就熟,恩威并施,她的宫里,鲜少出事。杨茹自知自己既没有办法做到像她这样,也不打算做到像她这样。潘贵妃只有一个,东施效颦,那也永远没办法超过西施。
既然她潘贵妃是文气娇媚的病西施,那么她杨茹便来做个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贵妃吧。
思及此,杨茹抬起眼,盈盈地看着皇帝,嘴角轻扬,露出天真俏皮的笑容。
见她讨好的模样,皇帝心中一软:“好了,朕又没有怪你。”抱着她坐在腿上,皇帝心中掂量,念这丫头的性子,也该派几个趁手的过来让她使使。
杨茹嘟着嘴偷瞄了他一眼,见皇帝过真没有怪罪的样子,不由扬起嘴角,甜甜一笑,一点不客气地在他嘴上‘吧唧’地亲了一口:“还是官家对我最好!”
头一回被人这么亲,皇帝过了好半会才回过神。大笑了两声后,他捏着那泛红的小脸蛋促狭道:“倒是没看出来,朕的爱妃还是个胆大的。”
杨茹环着他的脖颈,红着脸不依:“才没有呢!哥哥说茹儿胆子最小了,还没七郎胆子大呢!”
“茹儿……”他嘟囔着,忽然大笑:“好好好,朕的茹儿胆子最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