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门内的石洞比外边的稍微低矮些,却有了些风景,比如石壁上会突然出现一幅画,角落里也会偶尔冒出一丛古怪的植物。宫灯悬挂在洞顶上,每一盏都多蒙了一层红纱,把长长的甬道弄得有些光怪陆离。
婵九问道:“你带我去哪儿?”
紫衣姑娘说:“先躲起来!”
“为什么要躲?”
“嘘……!”
婵九被牵着在洞里跑了好久,初开始她还认真记路,但由于每走几步就有一个岔道,到了后来她根本就是晕头转向,根本记不清来时的方向了,直到她眼前又出现了一扇月亮门。
紫衣姑娘打开门锁,将她拉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门带上。
门里是个古怪的花园,只有一间屋子大小,里面生长的植物与其说是花草还不如说是海藻,一株一株匍匐在地上,散发出淡淡的腥味。但颜色却很鲜艳,有红有黄,有蓝有绿。
花园中央还有个小亭子,大概只坐得下面对面两个人,紫衣姑娘牵她走进亭子,按她坐下,然后拉着她的手认真地问:“姐姐,你为什么要来蓬莱内岛?”
婵九说:“呃……”
其实她没有特别的缘由,首先是听玉梨三提起蓬莱内岛,她觉得好奇;其次她认为广清子、墨山和师父柳七都在内岛,所以想当然地要追过来。现在回头一想,也没有人说过那三个家伙在内岛啊,垂云也没说过。
“我现在还能上去不?”她问紫衣姑娘。
紫衣姑娘愁容满面地摇了摇头:“姐姐,如果你没有缘由,那就是上了垂云的当了。”
婵九说:“你先别说话,让我冷静一会儿。”
她眨巴着眼睛望着亭子的顶,看那椽子汇成一处,形成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藻井,藻井里画着缠枝莲图案……她知道垂云用的是那一招了——欲擒故纵。
以她对玉梨三的了解,那家伙虽然道行深,但也够傲慢自大兼愚蠢,绝不会耍什么小花招,他主动提及蓬莱内岛,一定是自己想来却来不了。
而垂云,她和他初次见面互不了解,先是哄骗她去抓什么五百只螃蟹,然后吞吞吐吐出尔反尔引得她欲罢不能非来不可,因此这很可能从最开始就是他设的圈套,把寒山和她都骗了!
这个王八蛋臭小鸟果然人小鬼大,好阴险!也不知道寒山在上面怎样?现在他们两个人分开了,万一垂云又出什么阴招把他们各个击破怎么办?
☆、第108章
紫衣姑娘反过来安慰她:“姐姐别怕,虽然暂时出不去,在这里也没有性命之忧。”
婵九站起来环视小花园,问:“这是哪里?”
“这是内岛仙草园,”紫衣姑娘说,“是我们前代掌门所建造,是专门供人清修的地方。”
这么小的一个庭院,四周围都是石壁,婵九竟然不觉得憋闷。仔细一找才发现长方形园子的四条边都不和石壁接壤,而是留了半尺来宽的缝隙,风从缝隙中吹上来,还能隐约听到海水拍击石壁的声音。
“所以蓬莱岛到底是个什么结构啊……”婵九喃喃。
“外岛是外岛,内岛自己分了三层,”紫衣姑娘回答,“我们在中间一层,顶上有一层,水下还有一层,只是各层的地形不太一样。”
婵九望着她的脸,她笑了笑,睁着水盈盈的大眼睛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婵九。”
“我叫紫媛。”她摸了一下耳边的翡翠坠,说,“我是蓬莱派的。”
婵九说:“我以为你们蓬莱派和峨眉派一样,一个人都没有了。”
紫媛摇摇头,认真地说:“你不应该相信垂云的,蓬莱派还有一些人,只不过自从剑魔占领了蓬莱岛后,他们都被迫逃到了外面,现在岛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为什么不走?”婵九对她还心存怀疑。
紫媛说:“我不能走,我是他们的奴隶。”
婵九“啊”了一声,意识到眼前的小姑娘所面临的境况,可能比当时的寒山、铜岩师太还要糟糕,尽管他们都遭受了灭派之祸,但寒山和铜岩师太毕竟没当过谁的奴隶,也从没有和敌人朝夕相处过。
“为什么?”婵九皱着眉头问,“剑魔强迫你么?”
紫媛叹了口气:“嗯,他们答应不伤害我,交换条件要我为他们带路。”
婵九担心说话不安全,又朝周围望了一遍,低声问:“怎么说?”
“婵九姐姐别怕,这里他们找不到的。”
紫媛缓步走到了亭子外面,轻轻将刚才因为坐下而弄出的衣服皱褶抚平,说,“我们蓬莱外岛在修建的时候,故意和当年的皇宫建得一模一样,因此都是坐北朝南、道路平直;而内岛,祖师爷却把它建成了一个迷宫。内岛有三层岛屿,九九八十一条岔路,数不尽的拐角和交叉,许多岔路的尽头都有机关,一旦陷入机关,要么被刀斧飞剑剁成肉酱,要么被利箭射成筛子,或者被烈火烧成灰烬,,或者直接落入深海,即使是剑仙也很难幸免。如果没有人带路,进入内岛是九死一生。”
“你却认识路?”婵九问。
紫媛点头:“姐姐,说出来你别不信,我从一生下来就在内岛上,从来没上去过外岛。所以我认识内岛的每一条路,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婵九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没上去过外岛?也就是说……”
她从来没去过外面,没见过太阳升起落下,大海涨潮退朝,月圆月缺,高山河流,花草树木,春夏秋冬,风霜雪雨,甚至鲲鹏以外的鸟儿?
婵九对她的同情瞬间到达了顶点,与她的说话语气中也带上了惋惜,但对她衣着整洁优美的嫉恨仍然没有消失,狐狸精就是这么小气的生物。
她问紫媛:“你呆在蓬莱派多久了?”
“八十七年。”紫媛笑笑,“我不是什么得道剑仙,到现在也只会一点儿练气的功夫,师父明证上人几乎从未与我碰过面,师兄、师姐们更不太下来,就算他们偶尔来一次内岛,我也多半不敢和他们搭话。”
婵九对她所说的不感兴趣,只听进去了一个“八十七”年,心想八十七年不见天日,换做她自己早死了,闷都要闷死,皮毛还会发霉长癣。
紫媛叹了口气:“可是姐姐,如今你贸然听信了垂云的话下来,恐怕也要有九十七年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