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意兴阑珊的林大老爷使人进来问众人是否要走了,众人正觉得怪没意思的,也就使人去请林老太,一家子又浩浩荡荡地往外开去。
行至二门附近,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林谨容回头,但见陆纶一手抓着陆缮,立在道旁的小亭子里朝着她笑。果然如同林五所说的一般,陆纶又黑又胖又矮,那脑门子给太阳晒得黑亮,还反着光。
陆缮还是一副苍白瘦弱的样子,裹着夹衣,像根豆芽菜似的,有气无力地紧紧贴着陆纶站着,睁着一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看着众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玉珍半酣,兴头很高,便道:“你们两个,光顾着站在那里傻笑,还不过来和长辈们行礼问好?”
陆缮就有些退缩的意思,陆纶却是正巴不得这一声,一手拎着陆缮的衣领,大力将他拖了过来,规规矩矩地给众人行了礼,趁着大人们在告别,蹭到女孩子们身边站定了,望着林谨容笑道:“四妹妹,好久不见你,你怎么一直不来我家玩?早前在外头见着了小七弟,他没去年好玩儿了,送他一只蝈蝈,都要偷偷看大人们的脸色。”
林七便讥讽道:“小七弟现在开蒙了,写字读书了呢,哪还敢记着蝈蝈?不像有些人,十四岁了,还一心只记着蝈蝈,成日爬高下低的,不务正业,只怕一本书都读不完的。”
陆缄眼里闪过一丝恼色,厌烦地瞪了林七一眼,威胁地朝她握了握黑黑的拳头:“走开,矮白胖子,别来招惹我!小心我把你揍成猪头。”
林五报复性地一声笑了出来。林七大恨,跺着脚道:“死黑胖子,死矮子,敢说我矮?你才是猪头,没拔毛的黑猪头!看看你,比我四姐大一岁,才和她一般高,你羞也不羞?”
陆纶认真打量了一下林谨容,走到她身边和她比了比,严肃地道:“果然是比我高了。但她是女孩子,现在长的快一点儿很正常,接着她不会长了,就到我长了,有什么了不起!”
林五眨着眼睛盯着林谨容和陆纶看,突然道:“陆五哥,你上次不是说有东西要送给我四姐的么?”
陆纶翻了个白眼:“是一只鸟了,早就玩死了。还拿什么去?都是怪你,总也不来。不然那鸟落在你手里,兴许死不了。”又怪林五:“我说让你带回去给她,你不肯,这会儿又来说?”
“烦劳五哥挂念,我近来有些忙。那个,我从庄子里回来以后,我娘就说我大了,不许我乱走了。”林谨容微微冒了些细汗出来,往林谨音身边躲了躲,陆纶在某方面仿佛就比其他人要晚上那么几年,这是还把她当做小时候的玩伴呢,可落在其他人眼里,大概就会生出些其他想法来。
陆纶失望地摸了摸头:“都说长大了,一点儿没以前好玩。走了!”随即果断转身,拎着陆缮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不多远,陆纶便恶作剧地扔了个什么东西到陆缮的衣领里去,陆缮尖叫了一声,发狂地去追打陆纶,陆纶哈哈笑着,一溜烟朝往园子深处奔去。陆缮就像一条瘦弱的尾巴,摇摇摆摆地追了上去,转瞬之间,两个人就不见了影踪。
就这样走了?目送着陆纶和陆缮的背影,再看看身旁林五满脸掩饰不掉的小心思,林六眉梢眼角暗含的盈盈笑意,林七满脸的娇蛮任性,突然之间,林谨容觉得自己离这些幼时的同伴们好远好远——她就在这里站着,可是她再也回不到当年了。就连在乡下庄子里那段从未有过的轻松快乐的时光,对她来说,也是偷来的,无比的奢侈。
回去时林五和林谨容姐妹二人坐一张车,挨近了,林谨容才闻到她身上好重一股酒味儿,心想自己喝了不少也没这味儿,便道:“五妹妹是不是把酒泼在身上了?”
谁知林五却红了眼睛瞪着她道:“你管我?”
林谨容大皱眉头,转过脸去不理睬她。
林五呆坐了片刻,竟然趴在座位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林谨音忙劝道:“五妹你到底怎么了?有事好好说,这样哭闹给外人听见了,还不知怎么说。”
林五只是捂着脸不依不饶地哭。
林谨容猜她约是知道与陆缄的事情不成了,心里难过,所以借着酒劲儿装疯,索性不理睬她,只唤林五的丫头纽扣:“你进来瞧你们姑娘是怎么了?我们可没招惹她。”
纽扣在车外听得清楚,忙进来扶住林五的肩膀,小声劝道:“姑娘快别哭了,外面都听见了,小心给太太知道。”
林五猛地将她的手挥开,哭得更加伤心。
林谨容冷眼旁观,暗道,这是出了火坑呢,还以为自己是跳了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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