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围着的花坛内,石筑假山旁,两只鸡在那儿觅食走动,见着人也不怕,翅膀都让剪了,飞不起来,养的却是十分结实。
就在它们不远处的窝里,沈嫣还看到了它们下的蛋,李福在旁解释,当初为了怕惊扰养的都是母鸡,这会儿吃的好,天天下蛋,乾清宫中有厨房,皇上也未曾吩咐如何处理这些,李福能做主,这些蛋也不是什么问题。
沈嫣看着这一片刻意划出的地方,只要想到这是皇上费尽心思遮掩的办法,就忍俊不禁。
沈嫣也能想象得到他的神情,正儿八经吩咐李福去做这些,最初时,这边肯定是鸡飞狗跳的,哪里会像现在这么的太平。
乾清宫这边李福掌的所有的事,侍奉的宫人必定也是严加管教,守口如瓶,而华阳宫那边,沈嫣倒是猜到几分白玉滢从未将此事透露出去的原因,她心气如此高,与她而言,这恐怕是一件丢人的事。
至于姜淑妃,皇上去她那儿留宿过的隔天,在永和宫请安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恹恹没精神的样子,虽不如方容华那儿直接告假,却也是浑身上下透露着“累”的气息。
清秋阁那儿,过去皇上去的最是频繁,以方容华胆小的性子,若非是那次实在病的厉害,她是绝不会说出口的,在宫里,这样的事传开来,不论是从谁口中说出的,论罪都是编排皇上的不是。
谁敢编排皇上?
换做沈嫣今天是一个普通的妃子,坐的不是皇后这位置,她也不会说,烂在肚子里。
想到此,沈嫣脸上的笑意渐敛了几分,心中腾起另一样的情绪,他费尽心思做这些,是因为她吗?
李福时刻注意着娘娘的反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连侍寝的事娘娘都知道了,还有什么不能告诉娘娘,李福壮着胆子冒着自个儿掉脑袋的风险道:“娘娘,皇上做这些,都是为了娘娘您。”
沈嫣转眸看他,李福跪了下来:“皇后娘娘,小的在皇上身边伺候了许多年,从容婕妤过世后就侍奉陛下,皇上对娘娘您的心意,日月可鉴。”
院内的风吹动,拂过了沈嫣的脸颊,她迈动脚步,往小径走去,李福抬起头,见娘娘是回内庭,忙起身跟了过去。
那边内屋中,红莺又煮了一壶茶,沈嫣坐下,看着搁在小桌上的簿子,语气轻缓:“皇上还差你办了什么事……”
…………
醒来的第二天,纪凛在玉明殿忙了一天,换药都是太医跟过去的,傍晚才回乾清宫。
又知皇后回了永和宫那儿,又带了李福前去永和宫,一路上,李福硬是给憋住了,没露出情绪来。
但即便是这样,到了永和宫后,纪凛还是多看了李福一眼,那眼神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寻常,可这一眼把李福给看的,手心的汗都快往下滴。
幸亏已经到了永和宫,皇上的注意力都在娘娘那儿,李福候在外头,尽是让风吹着自己,才不至于浸湿了衣服。
纪凛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是炖煮多时,添过药材的鸡汤香气,浓而不腻,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沈嫣见皇上进来,笑着让木槿将汤盛上来:“时间刚好,皇上您快坐下。”
纪凛坐下来,木槿盛了汤后就出去了,门虽没关,屋里就他们二人,沈嫣轻轻舀着汤,递到他面前:“今早让太医开的方子,给皇上补补身子。”
闻着的确很香,入口时咸淡适中,比起那些补汤要更容易下口,就是对面坐着的她,脸上的笑意有些不一样,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总之是有些奇怪。
“皇上觉得如何?”
纪凛点了点头:“御膳房那儿送的?”
沈嫣笑着道:“还剩下一只,皇上觉得好,明日就按这般再给您炖。”
纪凛刚想点头,听出不对劲来了:“什么还剩下一只?”
“今天一早我去内庭找以前太医给皇上诊脉的簿子,闲逛时发现内庭后院中养着两只鸡,瞧着比司苑局那儿的还要好,就做主杀了一只,让玳儿炖了汤。”
仿佛是没有听见那调羹和碗突兀触碰时发出的声音,沈嫣笑靥着神情看着他:“如今皇上说好,明天就让玳儿将另外一只也杀了,厨房里还蒸着鸡米饭,等会儿叫木槿送上来。”
今天一早玳儿跟着那些御医回了宫,中午就将那只鸡给处理了,炖了一下午的汤自然醇厚好喝,只不过这会儿,纪凛对着她那满面的笑意,入口的汤忽然失了滋味,调羹落到碗里都有些不自知,脑海里响过的都是她说的话。
在内庭闲逛时发现院子里养着两只鸡,她去找太医诊断的簿子。
纪凛即刻就想到了李福今天一路来不太寻常的反应,敢情还瞒着这出,在乾清宫的时候都不敢和他先行禀报,那今日在内庭中,她还看到了什么。
这些反应闪过的很快,纪凛很快镇定下来了,神色从容嗯了声:“你做主就好。”
沈嫣看了眼汤碗,若有似乎又提了句:“我虽未经历过农家的生活,却也见得庄子内那些人是如何养鸡的,后院鸡圈的大小,估摸着能养十来只,皇上养这些,是要作何用处?”
她知道了!
对上她那视线,看到她眼底闪着的一抹狡黠,显而易见的,是知道了这些的用处,纪凛略微失神,平日里当下就能换上的正经神色,这会儿像是不能顺利切换,藏了抹微红,竟是没反应过来。
第49章
好半响纪凛才回过神来, 对面的沈嫣一手支着下巴, 还在看他,另一只手随意的拨弄着杯子的边沿,她在等他回答呢。
纪凛的心猛的一突, 再一次失神。
何谓美人如画,早在书堂念书时,授课的老师曾问过他们这样的问题,后来他遇见了沈嫣,就是这般, 入秋时节坐在枫树底下的石桌上, 一手支着下巴, 聚精会神的听着旁人说话, 眼神熠熠闪着, 另一只手, 随行的拨弄着摆在桌上的瓷杯。
她笑起来时, 周遭仿佛都是禁止的, 枫叶飞飞,犹如是画卷中的美人, 静如动,令人挪不开眼。
那时她与他还不熟悉, 在孔令晟他们将容婕妤给他绣的荷包放到树上之前, 在他初入学堂没多久时。
十来年过去,这习惯性的动作,又让他想了起来。
“皇上, 再不喝汤就凉了。”
沈嫣松了支着的手,拿起调羹轻轻舀着,本想抬起来,手却被他握住了,纪凛轻捻着她的手指,摸到指关节揉了下,微痒,他的声音便沉沉传来:“是该喝完,不能辜负了皇后的一片心意。”
说罢他又换了个方式握手,指腹在她手心里慢慢划过,还不肯让她缩手回去,牢牢抓着,笑着道:“皇后不是想知道那些是作何用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