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等这次祭品等的可着急了, 看得出来汉武帝又不高兴, 先说自己的事:“我给卫青和公主、我自己、据儿、刘弗陵、爱宝和金花买的地买在一起了,一次买五百亩更划算,能格外送两头牛,赶上最近地府的地价贵了点, 每到太平盛世, 鬼们都想买地,地价就贵了,送的牲口也少,要是我在王莽篡汉的时候买地,还能便宜许多, 可惜那时候没钱。现在还缺不少钱, 这次的祭品怎么还没来?”
爱宝金花是他变成村妇时生的三女一男中的两个,爱宝是儿子, 金花是女儿, 另外两个女儿不愿意留下, 投胎去了。
刘彻问:“五百亩地多少钱?”
卫子夫说了个数, 又把最近二百年内的大幅度价格波动拿出来给他看。
自从她离开地府和儿子住在一起之后, 一听说这宅子是当校尉的工作福利, 就想买土地。奈何儿子和自己都没有陪葬品,据儿的俸禄虽然高,他却攒不下。她那会努力的织布卖钱, 后来又去做别的工作, 都是想买地。卫青倒是愿意给姐姐买上几十亩地, 卫子夫还舍不得他那点陪葬品呢——虽然刘彻给塞进去不少奇珍异宝,可是金银不算特别多。
刘彻警惕起来:“上次卖祭品的价格不够这个数么?”你拿钱干什么去了?
卫子夫差点横了他一眼,及时的压了回去:“我给咱们生的三个女儿(公主),还有你生的银花、莲花做了祈福。”
地府的祈福是货真价实的,可以花大价钱请有道德有修行的鬼仙给自己的亲人或指定的某人祈福,不论投胎变成什么人,这股突如其来的好运都会有作用。
这好运如果当下不用也可以存起来日后遇到事时再化解,倒霉的人会忽然不倒霉了,遇到难题时也有可能突然迎刃而解,逃命时也有可能平安无事。看起来要死的事儿结果毫发无损,要么是自己的运道,要么是祖宗德行保佑,再不然就是有人给做法事。
她过去没提这三个女儿,不是忘了。她不提的事有很多。当时想着,如果据儿能当上皇帝,他的姐妹们都能被追封为长公主、重新厚葬,她们在地府也能过好一点……可惜没有,等到自己离开帝镇之后,没来得及见他们最后一面,倒是据儿和姐妹们惜别,送她们去转世投胎。现在虽然不知道她们身在何处,以后也不能再见面,但有了闲钱就可以给她们祈福啊。
刘彻:-_-||
三个公主被他渐渐忘了,亲自生的两个女儿偶尔会想起来,慢慢也就淡忘了。
“呃,挺好的。”
卫子夫期待的仰头看天,等着祭品们下来。天降横财这种好事,真是太好啦!要是没有这么多钱,怎么给七个人买地,怎么给另外四个人祈福呢。凭我自己织布、工作赚钱,得什么时候才能赚够呢。
刘彻呐呐的问:“爱宝最近在干什么?”
“当了鬼卒,刚把字认全了,现在在学着读书。”
刘彻大惊:“他也太蠢了!”死了多久了,才把字认全?
卫子夫不高兴了:“爱宝生前一辈子不识字,死后又要忙于工作疲于奔命,又要抽空认字,一辈子没忙过的事都做了,你怎么能骂他。据儿都说他很努力了。”
刘据的意思是异父异母的亲弟弟虽然很认真,但不是特别有天赋。
刘彻怒:“卫子夫,你这是什么语气?”你还真把我当小媳妇吗?
卫子夫心说我得意忘形,赶紧在往回哄了几句。只要帝镇还有祭品,就得好好哄着陛下。
这是多少钱啊!多来几次,我就能坐拥良田万亩!到时候雇人耕种、养牲畜,发了!
想到这里,她激动的脸都红了,对远处招招手:“准备好吗?”
远处答道:“好了!”
“陛下,请移步。”
刘彻还在生气:“你弄了什么蠢东西?”
意兴阑珊的走过去,走了两里地,看到一座高大的帐篷。
两个家丁正在门口揣着手闲聊,看东家和一个男人走过来,赶紧从左右拉开帐篷帘子。
帐篷门帘一拉开,一股香味传了出来。当中摆好了一桌酒宴,旁边还熏着熏香,一个美貌胡姬怀抱琵琶,一个少女手拿檀板。
其实这就是二次加工过的祭肉,各种调味加工,还有王翦那儿卖的酒。
家丁是自己雇来看院子的,歌姬是在集市上雇的。
刘彻见到这些东西,惊喜异常。他已经很久没享用过正式的一顿饭,现在这样的酒宴在生前算是日常,在死后却非常难得,可以称得上盛宴了——皇帝们的厨艺请放心,最高境界是炸肉时不炸煳。赢秦阵营虽然能准备好酒宴,可是他们不请客啊!
“好!你有心了。”
卫子夫温柔的笑了笑,请他坐下,自己在旁边斟酒。
刘彻找到旧日未央宫中的感觉,恍惚间又像是出门游猎时带着人扎营住下的情境,连着喝了好几杯酒,越发期待接下来的惊喜:“卫青和据儿不来么?”
“他们几个都在忙着呢。”金花现在倒是没当差,可我估计你不想见到她,她见到你也不认得。
安然坐在帐篷里,听着两个美人弹琵琶唱歌,一曲接着一曲的唱,旁边还有一个温柔的少妇频频劝酒,刘彻的怒意劝消,帐篷帘子挂在两边的钩子上,歪坐着喝着酒,看着帘外噼里啪啦的掉着大只的猪牛羊、小只的鸡鸭鱼。
他拈着酒盏,笑道:“如今看来,这倒算是奇景。”看看自己,再看看远处高祖他们几个人被掩埋在肉山下,何其可怜。
卫子夫笑着点头附和:“是呀是呀,天上人间哪有这样的景致。”心说那当然了,我小时候就讨厌下雪,冷飕飕,冻脸冻手冻脚,柴火还得分成每天的份儿慢慢烧。等进了宫,穿了狐裘依着熏笼,喝着暖酒,出门就上步辇,下雪就有趣了。
接下来没有别的惊喜,她没请平阳公主来,平阳公主也不想来哄他。
……
刘炟和刘盈话不投机,又碍于这是祖先,他不好直接离开。就静静的等着,满心的尴尬,暗暗祈祷一会一定要出现个奇景啊。免得我硬着头皮强行夸。
刘盈想打听一下他和父母的关系,碍于自己年轻脸嫩,不对,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他没法像母亲那样轻车熟路的抖搂一下温柔慈爱,蒙住人的头把人拉走。也觉得尴尬,还暗暗的生气,这小子怎能如此木讷!
大量的祭品忽然从天而降,盘旋的降下,短时间内倾泻而下,把亭子给掩埋了——所有人都先祭高祖啊!
刘炟:“哇!!”
刘邦坐在亭子里左右看了看,甚是高兴,终于不用自己收拾了!又觉得不对劲:“喂,这些祭品拿去做什么?”分给鬼们吃嘛?不是有那个施食的无限大饼吗?上次来一群人把这些垃圾都拿走了,还干的兴高采烈的……朕是不是被人搜刮了?
刘启得到了儿子的分红,就解释道:“别问,这是收税。”
“怎么早不收?”
刘恒劝道:“突然加税也是常有的事。”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孙子带人给我拿来十筐东西,五筐新鲜水果,另外五筐是精心烹饪的、一砂锅一砂锅的美味。另外还有六坛子酒。
扶苏慢条斯理的晃悠过来,看蔫哒哒的阿盈在和蔫哒哒的新居民沉默无语的并肩站着。等一会他可以去祭品堆里挑自己喜欢的,然后就可以带着阿盈阿嫣去城里和父亲、夫人团聚,真是个愉快的新年。
父亲刚在阎君那儿拿来了举荐帝镇人才的权力,之后会发生什么呢?刘彻想要离开这里,这不奇怪,他居然也能俯首称臣?准是因为我父亲能低下头,那他的骄傲也就是很可笑了。刘炟看起来很奇怪啊,他和阿盈吵架了么?
刘炟终于低低的问刘盈:“惠帝,父母对儿子永远都不满意么?别人家也这样么?我看到景帝抱着武帝亲他的头……还看到宣帝一边嫌弃一边疼爱……”景帝刘启生气的时候追着儿子暴揍,高兴时把儿子强行抓过来当小时候放在腿上抱着,亲亲额头。刘炟表示十分震惊,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先帝和太后从来不做这种事,这多,呃,多不合礼法啊。
刘盈眼睛一亮(*^▽^*),开始疯狂炫耀:“怎么会呢,我还会躺在我娘怀里撒娇!生前和死后都会。我娘其实可温柔了,别的事都是谣传,我们娘俩关系可好了,看我这条裤子,我娘给我做的。我继父第一次去工作就给我拿了糖和瓜子回来!始皇陛下的脾气也很好。”
扶苏以自己的人品给他担保:“阿盈说的都是真的。”
“哇…那可好。”刘炟的情绪越发低落,心虚的问这:“二位,我觉得我算是个…挺认真的皇帝吧?我虽然不是累死的,可也不敢偷懒懈怠。我爹娘总是,对我要求严格,我时常有瑕疵。”平心而论,他从来没达到过父母的要求,但他们俩的要求很合理啊。我这么认真还能犯错,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
扶苏随手搂着刘盈问他:“你的治国我不了解,说说看,有什么瑕疵?”
刘炟心说等我的窦皇后下来,她也会特别无礼的抱住我又亲又摸又蹭,呼:“呃,我为政宽仁,还厚赏外戚。我父亲有一点点苛察,还压制外戚,我觉得,我觉得大臣们都是贤臣,哪有不通人情的人呢,我待之以国士,他们也该报君主知遇之恩。我虽然宽仁,不是什么都能容忍,小错赦免,大罪不容。这不是很好嘛?”像我父亲哪样,因为一个大臣把给人十匹锦写成了一百匹锦,他身为皇帝,抄起棍子把人这顿打,这合适吗?
扶苏表示我当年对胡亥也挺好的,虽然不太熟。
刘盈表示我当年对周勃陈平也可好了,怎么样,人倆说我四个儿子都不是亲生的,把我的后宫说成什么了!
扶苏上次和他爹有过法儒之争,对这个儒家门生也没有多大好感,摸了摸阿盈的头发,还是他乖,不和我争论高低。一个皇帝,成了别人的门生,简直可笑,更有甚者把那些没当过皇帝,没治理过天下的人的话封为金科玉律,简直是走狗。
他平和的说:“这样的确很好。你既然知道你父亲苛察,何必听他的评论。”随手捞一下。
刘炟愣了半天:“对啊!”
扶苏暗暗的好笑,捏了捏刘盈的肩膀,以眼神示意:儒家的君父论真是蠢透,不论什么人,只要是君父就得崇拜、顺从,把对方的话奉为金科玉律,让干什么都绝不二话,多蠢。
刘盈:???哥?您对您自己有什么误解吗?
扶苏看懂了他的疑惑:我父亲那样睿智、深谋远虑、气吞山河,开创了亘古未有的功业,聪明人都会崇拜他。别人的父亲通常不配。
刘盈忍不住笑了笑:好的好的。
刘炟:哇,居然这样露骨的抱在一起,还眉来眼去,我,我,我从没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他双手紧张的握在一起,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纷纷落下的祭品。
扶苏随手拍了拍肩膀,刘炟有点受到惊吓——这倒是很合理,谁敢拍皇帝的肩膀啊。
他安抚道:“我看你干的不错,人口增加,府库充盈,强国强兵的策略不只一种,文帝当年也很宽仁。”
刘炟心里头特别开心,嘴上还得谦逊:“我哪敢和文帝相比。”对对对!就是他!本朝中最崇拜的祖先。当年有文景之治,我和我爹也能合称一个啥啥之治。
(明章之治)
扶苏一看他这种心里头得意脸上还得矜持的人,就觉得很好笑,夸你就乐,骂你就不开心,这才是个人呢。谁不知道被夸了会高兴啊。“古代圣君里,没有几个亲自动手打人的。暴君也没有。刘庄是个奇人。”
刘炟羞的脸都红了,我爹太特立独行了。
宛若一个朴素又规矩的儿子为自己叛逆染七彩莫西干头的老父亲感到羞愧。
刘盈看他这么弱唧唧的就觉得烦:“你该回去等着,你的祭品和祭文快要到了。”
“好。”刘炟想要躲开这尴尬的谈话,又非常期待妻子会给自己烧来什么东西,快速离开这里。
扶苏和刘盈留在原地不动,看着眼前神奇的景色,一阵阵的遐思:“刘彻跑出去了。”
刘盈:“给卫子夫送货去了。”
两人一顿笑,直到祭品山逐渐扩延,山峰上滚落的鸡鸭落在两人眼前,这才开始动手。
随便拿了一大堆看起来好吃、闻起来也好吃的祭品搬走,这是请他修亭子的价格,只可惜拿回去之后无处存放。
俩人对着能容纳很多东西的九鼎看了一会,谁也不敢开口,陛下生气会很可怕的。
张嫣安安静静的坐在房顶上看着祭品如暴雨落下,不知道这种景色比江河的汛期如何。她生前对高山大河的景色非常好奇,没有机会出去转一转,现在变成鬼了,仍然不敢飘到人间随便乱逛,总觉得很危险,能安安静静的住在这里就很好,好奇心就算了吧。
刘盈说:“哥哥,我觉得刘炟不怎么样。受制于一妇人。”
扶苏笑问:“你想要他怎么样?过于苛察啦。”
刘盈气的差点蹦起来:“我可比刘庄聪明多了!只是生前没有施展的机会!”
扶苏笑而不语,拉着俩小孩准备去阎君城里过年,不知道父亲休不休息,反正夫人和那颗奇怪的小树一定在家里,临行前看了看还有什么问题,唔,刘病已和许平君去人间过年了,人间的新年花样更多更热闹,只有刘箕子和王嬿那两个小孩关起门来不知道在做什么。要不然把他俩也叫上,一起去过年?要不然这两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孩子,孤孤单单的留在帝镇里,还没有多少祭品,多惨啊。
他示意俩人先别着急,悄悄走到他俩门口。
刘箕子也觉得无聊,问妻子:“想去城里逛一逛么?”
王嬿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顾及他的情绪:“我想去…宝货地狱,看看他有没有后悔。”她一直都想去,问问他逼死我母亲和四个哥哥有没有后悔,有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刘箕子也考虑了妻子的感受:“你不介意我嘲笑他吧?”虽然不是第一次去见王莽,但每次都是在屋外混在人群中疯狂辱骂他,还学会了很多脏话,回来一个字都不敢说的那么脏。从来没和妻子一起去过,万一到时候热血上头,骂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怎么办。
王嬿想说的是另一件事,她非常苦恼,又不敢说。伸手抱住他:“只要你不骂我和我娘,旁的事我不管。”
“嬿嬿真豁达,不拘泥,比刘庄聪明多了。”
刘秀和刘庄奋力伐木好几年,辟雍还没盖出来,还没教化众人,先被众人笑话的够呛。
扶苏看他们不寂寞,也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就悄悄的走了。带着两人走出了镇子,张嫣揪了揪刘盈的袖子:“舅舅,你怎么生气了?”
刘盈不吭声。